只要是一个正常人，看着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个仙豪此时的所做所为，给方言的感觉就是完全不尊重生命，那该死的老头子似乎根本就没把外面的那两千真仙当人看！
就算是鸡鸭猫狗也不能这样杀啊！！
“住手！！！”
方言大吼一声，伸手便朝那老头后颈掐去，这时候还哪里管他是不是仙豪！
而后，方言这辈子头一次被一个一动没动的人给弹飞了……那老头身后凭空出现一片带着图案的蓝色光华，方言收手不及，直接按在了那光华上，而后，一股巨力涌来，不仅震得他向后飞去，那些力量似乎还进入了他体内，击散了他的道力。
“砰！哗啦啦……”
方言直接倒撞在墙上，掉下来后又砸碎了一张桌子。
迅速爬了起来，方言再一次朝那老头冲去，哪怕无法动用道力！
而后，他就又听到了那老头平静的声音：“你的那两个朋友早已经走了。”
方言冲势为之一缓，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真怕翁雪和屈继峰不听他的话，还留在外面。
等他再次升起阻止那老头的念头时，他便看到那些剑气已然像浪头一般冲到了数里之外，所过之处，寸草不留，更不用说人……外面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十余息之前还活着的两千个生命就这样成了一地的……方言忽然觉一阵反胃，干呕了两下，却是什么也没吐出来，这些天他也的确没吃过任何东西。
老头仍然坐在窗前没动，轻声道：“待我将外面清扫干净再和你说话。”
话音刚落，没见那老头有任何动作，深蓝光罩之外“轰”一声便火势滔天，除了无尽的火焰，方言已经什么也看不到。
方言甚至都没看清那些火到底是哪来的，一下子就充满了他的整个视野，而仅仅是数息之后，火焰迅速消散，外面的世界已经又是另一副样子。
紧接着，一丝丝异样的气息出现在光罩之外的地面上，那些气息越来越浓，而后猛地变亮并转化，只一瞬间，光罩之后又变成了一片汪洋……那些水至少有十丈高，将光罩完全浸在了里面，看起来比刚才的火海还要震撼。
方言目瞪口呆地在那看着，心底忽然就浮现出一个怪异的念头，一会，会不会有鱼游过来？
不过很快水面就降了下去，在消失的同时，带将一片狼藉的地面冲刷得一干二净。
方言确实被这老头的手段惊住了，不过，他却更为愤怒！
哪怕这老头子本事再强，也抹去不了他杀了整整两千人的事实！
“你到底是谁？！！”方言冷冷地问了出来。
“嗡”一声轻响，竹楼上的禁制，还有外面的深蓝光罩全都消散不见，老头这才转回身来，看着方言很平静地道：“在月露谷，我就是神。”
方言一直盯着老头的表情，完全能看出来，老头虽然很平静，说这句话的实则相当自傲。
这时候方言也渐渐冷静下来，暗道这老东西就算再不是东西，暂时也是不与他交恶的好。外面那两千人死都死了，自己还得保住小命要紧。
“月露谷本已不允许真仙以上境界的修仙者进入，你明明是仙豪，却好端端地在这里。你说在月露谷中你就是神，莫非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
“我虽然只是真仙境界，却也不信你真会是神！”
“是我，一手创造了现在的月露谷。”
那老头傲气再一次被方言捕捉到，而且方言感觉着，这老头完全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无数念头涌进方言脑中，思路越来越是顺畅，而他也越来越惊骇，好一会之后，终于问了出来：“你是说，月露谷环境慢慢变化，最终只能让真仙入谷，是你所为？”
“不错。”
“那七个山头，就是你布下的大阵的阵眼？难道，这个大阵就是真正的灭仙屠魔阵？！”方言惊问道。
老头颇为欣赏地看了方言一眼，点头道：“不错。”
一旦确认下来，方言心中的震惊真是无以复加，月露谷做为被仙都国三大正道和两大魔门共同控制的秘境，竟然在五大宗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这个老头控制了！很明显，做为月露谷中唯一的仙豪，也是唯一的真仙境界以上的修仙者，这老头就是月露谷的真正主人！
在五大宗门的环伺之下，硬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开辟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领地，这是何等的大手笔！
尽管不认同这老头的人品，方言却不得不佩服这老头的手段。
“晚辈佩服！”方言真诚地道。
老头笑了笑，这才道：“自建此大阵以来，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但是，这并不足以成为我不杀你的理由。”
“你要杀我？！”方言并不十分吃惊，微皱眉头问道。
“因为你该死。”老头平静地道。
“你他妈更该死！！”方言当即就骂了回去，他看出来了，这老头完全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到现在为止，这老头没说过任何谎话。
老头显然没想到方言敢骂他，微微一怔，看着方言摇了摇头道：“凶戾之气，凶戾之气啊。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老头指向了窗外，明显说的是那两千个已经化成了灰的真仙……“因为在你心里他们该死！”方言直接道。
老头也不以为意，似乎是许久没说话了，很想找个人说说心里的想法，缓缓道：“我让你看他们的眼神，难道你没发现吗？除了对宝物的贪婪、狂热，他们眼中还剩下什么？这是在谷中你我可以看到的，在宗门里，他们又变得无比谲诈。为了提升实力，他们向上位者摇尾乞怜；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他们阴谋算计，打压下位者，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每天从早到晚，每年从头到尾，一生从修行到死亡，干得都是些什么？哪有一丁点修仙者的飘逸出尘？！！他们修的是什么仙？！！悟得是什么道？！！徒具人的皮囊，干的却是禽兽不如的事情！！这样的修仙者，留他何用？！！”
老头越说越大声，方言真怕对方一激动一巴掌把他给拍死，心中暗道，您老人家冷静点，冷静点……但是很快方言就发现一个问题，老头的眼神其实没什么变化，他只不过是表情、语调在变罢了。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便是老头以这样的语气这些话其实只是一种习惯，而没有真正地投入感情。
方言想了想，反驳那老头道：“你说的的确是实情，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那样啊！外面的那些人中难道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你怎么可以把他们全都杀了？！”
“身家清白者，就算是有，也不会在五大宗门中。”那老头十分肯定地道。
“那你想过没有，难道他们天生就是坏人？！他们本就生活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如果不主动去随着环境改变，他们早就被生存的大环境给淘汰了！”方言忽然发现，这时候他竟然挺能理解贾炎一类人的苦衷的，又或者是，他有辩论方面的才能？
“任何时候都至少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前进，要么退回去，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完全是由于他们的选择。”
方言一时间简直没词了，这老头子是认定了那两千个人全都有罪，全都该杀！而只是这样辩论，无凭无据的，还真不好将这老头给驳倒。
“那好吧！就算他们都有这样那样的罪过！又凭什么由你来处罚他们？！谁给了你这个权力？！！他们努力半生，花了多少心血，身上肩负着多少人的期望！！就算有过错，又凭什么由你来剥夺他们活下去的权力？！！！”方言也有些怒了，大声质问。
老头根本不为所动，等方言说完后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说过，在月露谷，我就是神。”
那老头的意思是，在月露谷，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你比他们都该死！！”方言寒声道，在他心里，已经完全把这个死老头子和疯子等同起来。
方言说完这句话，那老头又是一怔，看方言的时候似乎更感兴趣了。
“还你的《灭仙屠魔阵》！！！”
愤怒地说完，方言把怀里的七卷《灭仙屠魔阵》全都扔到了地上。
“灭仙屠魔阵？”老头看都没看那七本秘籍，嘴角浮起讥嘲的笑意。
方言大感疑惑，立刻又低头朝那些秘籍上望去，只见七本紫金秘籍上的光华已经暗淡下来，上面的禁制撤去了。
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方言直接弯腰又捡起了一本秘籍来，伸手轻而易举地将之翻开。
愤怒！
方言唯一的情绪就是愤怒！
“你可真是个疯子！！”方言忍不住骂道。
那秘籍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连纸都没有，就是个空壳子，明显是那老头用来耍人的！
进入传送阵的另外十四个人，可以说全都白死了！
很快，白死的人就要多加上一个，因为那老头说了，还会杀他！
“其实，入谷的所有人当中，能够通过考验的人才是最该死的。我看了你们在前五个阵眼中的表现，真是丑态百出，不忍卒观。如果说外面的那一千九百一十六人还可能有无辜的，第五关中剩下的你四人，则绝没有任何清白的可能。我看到了你在前五关中的表现，你敢说你是无辜的吗？”老头直视着方言的眼睛问道。
“你大费周章弄了这么个考验，就是为了欣赏我们的表演，然后再将最后一个亲手杀掉？！！”方言简直要疯了，一脸不可思议地道。
“如果最后一人是专修的阵道，我说不定会将其收为弟子。”
“我的确是无辜的，根本没想抢宝贝，跑进竹楼只不过是要和那些人比比速度。”方言忽然一脸坦诚地道。
“你以为我会信？”老头微笑道。
“我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说的是实话。”
“可惜，你没有阵道上的天赋，不然，我倒是可以考虑不杀你。”那老头似乎忽然对方言高看了一眼。
“你怎么知道没有？”方言一听可能不用死，立刻道。
“直觉。”
“我的一个朋友很有天赋，我可以把她叫来当你的徒弟！”方言迅速道，他想的自然是翁雪，不过如果真把翁雪叫过来，无疑等于把翁雪推进了火坑里……老头不再理会方言，马上就会出手将方言击杀！
“我想当个明白鬼，在杀我之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方言急道。
老头依然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方言。
方言那叫一个气，他本来还想先问出老头的名字再诈这老头一下……“哼！你的这个破灭仙屠魔阵，名字起得倒是挺气派，根本就是徒有其名！一千年了才产生这么点效果，而且只能依托于地脉建造，也就是在月露谷这样的地方才有机会建成！拿到外界去，谁会给你机会？根本就是一个废阵！看你的样子，似乎是想把整个都天仙界的修仙体系全都摧毁了吧……”
方言这时候是想到啥说啥，只求能多活一会，心里无比紧张，同时还在看着那老头的表情。就在他说出摧毁都天仙界修仙体系这样的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话时，那老头的神色竟然突然有了变化！
不是吧？！！这个老头竟是想灭绝所有人修仙者吗？！！
这还是人吗？！！
绝绝对对的疯子！！！
“你的杀心怎么这么重？你口口声声说别人如何没有修仙者的飘逸出尘，你自己又在做什么？难道你自己就像一个修仙者了？！！”方言忍不住问道，他感觉到了，今天是八成难逃此劫了……“杀心？”老头看向方言，缓缓摇了摇头，很认真地道，“我从未有杀心。”
方言：“……”
“我只是无情。”
“无情？”
也不知道方言的哪句话刺激到那老头，老头子竟然再一次有了说话的兴趣，问方言道：“我隐隐感觉到，你的身上有一股真仙甚至是天仙、大仙都不应有的气度，你能否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止一个人这样说过，但是我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方言老实答道。
老头子微微皱眉，然后道：“我若不杀你，兴许若干年后，你真能成为一名仙豪。”
“你并没打算放过我，不是吗？”方言直接道。
“杀一个明知有机会成为仙豪的真仙，倒是我平生第一次。有鉴于此，我可以告诉你你所说的‘杀心’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头子道。
“那你慢点说。”方言有些无赖地道。
老头这时候对方言的不怕死已经习以为常了，看了方言一眼后道：“你应当听说过，由大仙进阶到仙豪，仅靠修行已经不可能实现。还要有对大道的领悟，这完全是精神和灵魂层面上的领悟，不可言传，只可意会，每个想要进阶仙豪的人都必须独力完成这一过程。大仙进阶到仙豪，被誉为都天仙界修行上的第二大坎，无数年来，不知拦下了多少人。一百个大仙，能进阶至仙豪的可能一个都没有！”
方言不由微微动容，一百个大仙，可能连一个进阶成功的都没有，这也太难了吧？
而后他马上又想到，这个老头子刚才还在说他虽然只是真仙境界，但是将来是很有希望进阶大仙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头略顿了顿，继续道：“但是事实上，大道并不唯一，至少进阶仙豪的大道是这样。虽然绝大多数人都会在大仙境界苦苦挣扎之后才突破，但是，还是有极少数的一些人，到了大仙境界后，很快就水到渠成地进阶为仙豪。那便是因为，在原来的修行路上，他们就已经向某一种大道靠近了，甚至一直是在坚持那种大道。你的情况，应该就是如此。”
方言沉吟不语，在想自己悟得到底是哪一种道，却没能想出一个结果。
“那你的呢？”方言抬头问道。
“都天仙界有几种大道为仙豪所熟知，其中人数最多的是大道无为，大道有情，大道无情三种。”
方言将大道无为、大道有情、大道无情重复了一遍，很快便想了个差不多，抬头问道：“那你的大道，便是大道无情了？”
“不错。”老头答道。
方言再次思考起来，很显然，他自己的道和大道无为是不沾边的，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啥，他也从来不想着无所做为……大道有情，倒是有点像，但是，他也不是太有情，至少，他杀人的时候是不会眨眼的，而且厌恶很多人和事……大道无情，那就更不可能了，他心里一直都装着好多人。
很显然，他的大道绝不是这三种道之一。
“大道无情，无情，你倒的确是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感情。”方言讥讽道。
老头摇了摇头，向方言道：“此时的你，不可能真正明白。”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杀我了？”方言又问道。
“不错。”
“最后一个问题，你不会再杀我的那两个朋友吧？”方言问道。
“会。”
方言大怒：“他们已经早早走了！你为何还不放过他们？！！”
“因为你对他们有情。”老头平静地道。
方言简直要被逼疯了，忍不住问道：“难道是因为我先问起，你才决定杀他们的？”
“是。”
方言：“……”
老头看着方言，轻轻扬起了手。
而后，从未感受过的奇异感觉从方言身体里出现了，方言觉得，那老头一抬手间，在自己的体内建立了一个阵法……而那个阵法将要摧毁的，是他的整个身体。
一瞬间方言感觉着体内出现了无数个点，而每一个点都拥有极大的吸力，正在将他的血肉、筋骨吸进去……“等等……你能帮我传句话吗……跟他们两个说，我很抱歉，下辈子，我一定会再和他们做朋友……”方言艰难地道。
老头暂时停止了方言体内阵法的运转，答道：“你认为有必要吗？”
“有！”方言认真地答道。
“也许，你的道便是大道有情。”老头猜测道。
“你到底能不能帮我传话！！”方言忍不住吼了起来，瞪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老头子！
老头也很认真地与方言对视着，好一会，发现方言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才道：“好。”
下一瞬，方言便完全认命了，一点都没打算反抗。
那直接建在他体内的阵法实在太过玄奇强大，根本就不是他可以抵挡的。而一旦反抗，说不定这老头连话也不帮他传了……可能是因为一直在生与死的边缘游走，这一刻，方言是真的看开了。
死，并没有那么可怕。
“啪！”
方言伸手入怀，将挂在脖子上的须弥流光戒拽了下来，抛向老头道：“反正是去一趟，帮我把这个交给那个女子吧，并转告她，我喜欢她。”
反正是要死了，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方言觉得，他的确是有点喜欢翁雪的。虽然这行为有点不负责任，但是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让翁雪知道，他喜欢她！
老头又是一怔，而后无比肯定地道：“你的道，一定是大道有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