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书房门被推开,安幸急冲冲地挤进门,脚却在进门的瞬间一下子顿住了。
书房里所有灯开着,光线亮得好比白天,好像是怕她不熟悉地形误打误撞撞到书架上。
而实际上,安灼的书房也她真是第一次进,她的确不太熟悉。
此时,安灼坐在她对面的书桌前神情平静淡然,目光像屋顶地灯光一样明亮,亮得她本来打算边哭边追问网面上的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他们的父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在对上他眼神的那一时刻,却硬生生憋了回去,让她觉得自己心里的质疑和不安是对死去父亲的种亵渎和侮辱。
她深吸了一口气,静下来,把门轻轻带上,才慢镜头回放似地朝书桌靠近。
关于他们的亲生父母,在顾曲幽瘟神一样降临安家那天安灼就给她交待了一通。
他说,他们的父亲是一名人民战士,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幸把命丢了。
他说,他们的父母感情深厚,父亲的死对母亲打击太大,所以父亲死后不久母亲就抑郁而终。
那天她还是不解地问:父母姓什么名什么?为什么他们没有随父母姓,而是姓安?
安灼的理由很简单,养大于生。死去的父母活在他们心里就行,而现在的母亲值得他们兄妹用一生的时间去尊敬和感激。
对于她哥的话她从来都深信不疑,所以她一面把死去的父母放在心里祭奠,一面加倍孝敬安云凤。
却想不到有一天,关于父亲的死,会出现一个跟她哥所说的截然不同的版本。
她坐在安灼对面的书桌抹了一把眼泪说:“网上那些东西我都看到了……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信……但我想听你亲口说……哥,那些东西都是假的对不对?都是他们编出来的对不对?哥……我只相信你!”
她一边哭一边抽泣,哭得声音断断续续,安灼耐心地听她把说放话完,看好了她半晌问:“如果是真的,你怎么办?”
“……”
安幸整个表情的石化,还没有龟裂一块一块往下掉,大概是因为有眼泪的湿润作用。
是真的?
她怎么办?
自从听安灼说自己的身世后,她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一直把死去的父亲当英雄,当偶像一样崇拜,第次自己火气上来想破口大骂的时候,她会在心里提醒自己:我家老爸是烈士,不能给他丢脸,甚至晚上看电视剧里男主角战死杀场的时候,她心里第一个想到的自己父亲……她虽然对他从来没有记忆,不知道他高矮胖瘦脸长什么样,但他在她心里已经是个伟大的‘标志’,因为他,她尝试着理智而又客观地去理解那种哪怕挚爱分离妻离子散也要赶着去送死傻逼行径,的可是现在他形象突然揭了个底朝天,成了大反派,她该怎么办?
不承认自己有这样的父亲?
把他从自己心里连根拔除,假装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怎么可能……
她双手抚着脸低低地哭。
闭上眼,没有声音没有光线,好像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可手却被人强势掰开。
安灼绕过书桌走到她跟前,低头,沉眼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哭什么?如果是真的,你就抬不起头了?”
“……”
安幸发愣,眼眶里全是泪水,没太看清他说什么。
他又问:“如果是真的,你没脸见人了?”
这回安幸眨眼,把眼泪水挤出去,看清楚了他说什么,却还是愣得说不出话。安灼:“这世上什么都可以选,唯独父母不可选,不管他们是好是坏,能决定你一生荣辱成败的只有你自己的。”
安幸仰着脸眼泪眼汪汪,好一会儿才点头:“……嗯,嗯,我懂……我懂……”
从道理上讲,父母的庇荫能享有一辈子,她懂。
父母的阴影不能左右一辈子,她也懂。
人不能活在别人的有色眼镜里,更不能活在别人的流言蜚语里,她懂,该懂的她都懂,她只是一时缓不过来而已……
毕竟跟她血脉相连的亲生父亲,这世上只有那么一个,她不能不紧张,不能不在乎。他已经死了,就算他有天大的错,也该入土为安,而不是时隔二十年又被人骂成狗。
“懂就好。”安灼软下声,定眼直着她,一字一句顿道,“假的,那些东西全是假的,你别哭。”但安幸一头扎在安灼怀里嚎啕大哭,“假的……呜呜呜……我就知道是假的……呜呜呜……哥……你让人把网上那些都删了吧,删了好不好……”安灼伸手抚她的头发,“你别管,我会处理,也别哭了,别把妈吵醒。”
那个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人民战士,要保护大家委屈小家的男人会出卖国家出卖战友?
他不信,从来不信!
小时候被人打骂活得像地沟里老鼠的时候他不信,像丧家犬一样流落街头的时候他不信,现在被人人肉爆料诅咒唾骂他也不信,永远不会信。
可遗憾的是,查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查到他真正的死因,一点线索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