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傅家张灯结彩,人人皆忙的脚不沾地、步履生风。
再为新妇的傅月明今日自然早早便起身了,傅家早于两日前便请了族中一位婶婆来为她开脸。这位婶婆算是傅沐槐的远房亲戚,平日同傅家颇有些往来。她家中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兼之本人又是个极祥和慈厚的妇人,远亲近邻若有出阁之喜,皆爱请其过去做个喜婆,好沾沾喜气。如今傅月明出阁,傅沐槐便也将她请来。这位婶婆同傅家既是同宗之亲,于傅月明又很有些爱怜照拂之意,自是一口应下。
白日里,这女家除却新娘梳妆倒也并无多事烦累。纵有些族里的姊妹,近邻的女眷前来道喜,也都由陈杏娘陪着在花厅坐。傅月明独个儿在屋中端坐镜前,喜婆便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柄自家年轻时用过的桃木梳子,替傅月明梳头。此间风俗,喜婆所使梳子,须得是一位年高有福的妇人用过的方可,也为讨吉利起见。
这喜婆手持梳子,满面笑意,挽起傅月明的一绺青丝,自上直梳至发尾,口里便念叨着些吉祥词儿:“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子孙满地,四梳……”
傅月明耳里听着喜婆口里的言语,看着镜中如花人面,不由嫣然一笑。这等情景,她上一世也曾经历,然而彼时所适非人,那喜悦之情也是淡淡的,窘迫羞涩倒是充塞胸怀。待到婚后,那唐睿畏惧傅家家长,起初的日子倒也差强人意。然而夫妻日间相处,总如那年终时的官样文章,了了公事也就罢了。落后待傅家二老归天,她更是度日如年,日日以泪洗面,哪里曾尝过半分敦伦之乐?如今此景再历,重披嫁衣,所嫁之人却是自己极中意的,心境自也迥然不同。想及季秋阳其人,傅月明不免喜上眉梢,霞晕双颊。
喜婆在后头张见,便笑说道:“婆婆给那么多姑娘穿过嫁衣梳过头,还没见几个新媳妇儿的头发像咱们姑娘这般乌黑油亮呢,一梳到底,统没几根儿断发的,这是好兆头啊!又是这么个标志的模样儿,婆婆我看了都爱,不知姑爷见了要怎么爱呢!姑娘这过了门,必定夫妻和美,子女双全,一辈子到头也享不完的福。”
傅月明听见这等讨巧言语,心里倒也喜欢,便开口轻声道:“多谢婆婆吉言了。”
那喜婆替她将发盘起,把一朵龙凤呈祥红绒花簪在鬓上,方才又将各样钗梳一一插戴齐整。待打扮完毕,傅月明临镜一照,当真是桃浓李妖,明艳不可方物。
正在此时,小玉走进来道:“太太来了。”
话音一落,便见陈杏娘一身盛装,自外头走了进来。傅月明赶忙起身,陈杏娘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阵。傅月明叫她瞧得不好意思,低低道了一声“母亲”。
陈杏娘一面笑,一面道:“一晃眼的功夫,我的小月儿就长大嫁人啦。好似昨个儿你还爬到前院那棵树上摘酸果子吃,今儿就穿戴齐整要出阁了呢。”嘴里笑着说了,眼里却禁不住滴下几颗泪来。
众人见状,连忙劝慰了一阵。
陈杏娘抹了两把,又笑道:“我是高兴,你们也不必劝。月儿嫁了这要好的人家,我心里喜欢。”说毕,便携着女儿的手在里间炕上坐了。
众人皆知这为娘的在女儿临出阁前,比有些私密话交代,便就都寻话去了。
陈杏娘看着小玉同桃红穿戴齐整的告去,便说道:“这两个,你都带了去?”傅月明点了点头,说道:“桃红跟我久了,知道我的脾气,服侍起来便宜。小玉聪慧伶俐,可替我省不少事。”陈杏娘也颔首道:“这般也好,免得你过去没个可靠的人使唤。”言罢,又向傅月明一笑,自袖里掏了一本手掌大小的黄旧册子出来,递与女儿道:“你且好生瞧瞧这个,看了先别羞恼,等我慢慢儿的告诉你。”
傅月明心里已知那是何物,还是接了过去,入手一瞧,果然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再翻开看看,里面尽是男女搂抱之姿,正与前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