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薇仙听这话甚觉扎心,面上还是浅笑道:“老爷远道而回,是该好生聚聚了。”冬梅见左右并无旁人,低声笑道:“虽是如此说,我却替姑娘抱不平呢。”傅薇仙不言语,只静静地望着她。冬梅又笑道:“这合家团圆的日子,老爷太太却偏生不许姑娘上桌,不是明摆着不将姑娘当自家人看待么?田姨娘又遭事出去了,二姑娘在这家里无人照管,往后是越发艰难了。姑娘心里,还该拿个主意才是。”
傅薇仙浅浅一笑,说道:“冬梅姐姐今儿该不是无缘无故来同我说这个的罢?”说着,又沉声道:“你替谁来捎话的,直说便了。如今这屋里并没旁人,也不用怕隔墙有耳。”冬梅见她如此说,便笑道:“还能有谁,自然是表少爷了。”傅薇仙冷笑道:“原来是他!我好的时候,他也只知打发人来问我要银子,再不就是打听傅家门里的事情。我如今已沦落到这个田地,他再来寻我还能有何益处?”说着,略顿了顿,又道:“莫不是他也叫傅月明打压的喘不过气来,方来寻个援手么?”
冬梅不料她竟有此语,见她满面怨怼之情,言语之中又对唐睿颇有怨气,不觉微微一怔。这二人私下的故事,她只略知一二,并不知晓详情。原来,唐睿为了谋求傅家家业,于傅薇仙也很是殷勤奉承。然而他所谋甚大,又瞧不上傅薇仙的出身,故而傅薇仙每每要他向傅沐槐提亲,他总推三阻四,敷衍了事。傅薇仙是个本性聪颖之人,稍加时日,便已揣摩出他本意。二人私下吵闹了一场,弄了个不欢而散。故而傅薇仙落难,田姨娘被驱逐出门这等大事,唐睿也只袖手旁观,并未有所举措。傅薇仙深恼他无情无义,今见他遣了冬梅过来做来使,自是幽愤难禁。
冬梅见她翻脸,倒也不慌,只笑道:“二姑娘也不必急着推拒,表少爷还托我捎句话与姑娘——那田姨娘,如今还在刘婆子家住着呢。”她此言一出,便瞬也不瞬的望着傅薇仙。傅薇仙却已然明了,这姬妾落入人贩子手中,自然生死祸福皆看天命了。如是卖到好人家去,倒也罢了。若是落入那暴虐之徒手中,甚或是沦落风尘,那可当真是如坠地狱。冬梅见她面色凝重,又含笑说道:“姑娘还仔细想想的好,表少爷说了,他同西南营里的几个妈妈,也很有些交情。”
傅薇仙望着冬梅,半日忽而笑道:“那又如何?田姨娘终究已是出去了,她今后是好是坏,是死是活,同我有什么相干?”冬梅倒不曾料到她竟会如此绝情,登时怔住了。傅薇仙起身又道:“话虽如此说,我却也不甘忍受傅月明母女二人的j□j。你回去对唐睿说一声,上次我拿与他的汗巾子,是那人的。”冬梅微微愣怔,随即回神,含笑应下。见傅薇仙并无别话,就要告去。
临出门之际,傅薇仙却又喊住她,冷笑问道:“你替他办事,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又或是许了你什么?”冬梅脸上微红,随即转白,嘴里嗫嚅了一阵,到底并没说什么,只福了福就去了。傅薇仙立在屋中,将头上一支绢花扯了下来,撕了个粉碎。
待冬梅回至堂上,已是酒过三巡,傅沐槐微有醉意,同众人大说大笑,堂上倒也和乐融融。
这一日,酒直吃至傍晚时分,方才席散。傅沐槐早已醉的不堪,那唐睿也不甚清醒,各自被人扶了回去。
翌日,傅月明一早醒来,在屋里坐着梳头,桃红舀了水进来,说道:“老爷太太都还在睡着,我过去时,上房门还没开呢,宝珠在廊上坐着打瞌睡呢。”傅月明一手扎着头发,一面问道:“瞧见冬梅了么?”桃红说道:“这倒奇了,昨夜里上房不该她值夜,今儿一早也没见着她。”傅月明只轻轻道了句:“这蹄子,不知在捣什么鬼。”便说道:“你到二门上,寻小厮天安,叫他到后街上去给季先生传个口讯,叫他今日午时左右过来,只说是老爷请的。”桃红不明就里,问道:“这样不明不白请人家来,弄穿了可怎么好?”傅月明一笑,说道:“你去就是了。”桃红无法,只得按令行事。
傅月明梳了头,小玉伺候着洗漱了。前头便有人来报道:“姑娘,林家打发人送了些礼物过来,说是为贺老爷回来的,又听闻太太不好,特特送来的。老爷太太这会儿都未起身,小的敢请姑娘示下。”傅月明听了,穿衣出门,立在廊上,问道:“可有帖子?”那人回道:“有。”当即将拜帖送上。
傅月明接了拜帖,看了一回,见落款是林司南,心知这是林常安的表字,倒泛起难来。
如若这帖子是林小月的,她自可拿自己的去回。但此是林常安的拜帖,用她的去回,却是不妥了。她想了一回,便到房中,亲自执笔回了一封帖子,落款写了傅沐槐的名讳,又叫桃红开箱子拿了一钱银子出来,一并交予来人,叫打发了林家下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