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汤家的女管事洪嫂子上门来的时候,董惜云却暗暗吃了一惊。
这是要她给那小女娃娃当女师傅?
下意识地便推辞起来,“大太太一片厚爱小妇人满心感激,不过我从小也不曾认真上过几天学堂,不过些许认识几个字罢了,哪里敢腆着脸给人当先生去,可不误人子弟?”
洪嫂子在家时曾夫人便教过她若董奶奶推辞她该如何游说,因此忙笑吟吟劝道:“奶奶实在太谦虚了。我们太太的意思,女孩儿家又不去考状元,读那么多书反而把性情给读古怪了,倒只需能认几个字明白事理便好。我们太太大赞奶奶谈吐得体持家有方,若我们家姐儿跟着奶奶,您也无需刻意教授她些什么,只当邻居家的孩子在府上玩耍便是。”
这话说得轻松,邻居家的孩子上门是客,管他怎么胡打海摔惹事闯祸呢,做主人的也只有包容谦让的,可要说做了人家的师傅,却需得担起这个责任来,总不能让孩子往歪路上走。
董惜云心里琢磨着越发犯难,便亲手端了杯才泡的六安茶送到洪嫂子面前轻道:“按理说我初来乍到又寡妇失业的,贵府上和大太太这样看得起我可不是我的福气?有了大太太这个依傍也不怕别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真真求之不得呢!可宝珠小姐身子弱,一家子长辈捧凤凰蛋似地捧大,我们家又有个六七岁还不懂事的小魔王,万一在一起磕了碰了,别说大太太心疼,便是我自己也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儿呀。这点难处,还望嫂子和大太太好好说说,莫伤了彼此近邻的和气才好。”
话音刚落。一枚滑溜溜凉飕飕的银裸子已经落入了洪嫂子的手中。
洪嫂子掂量着有2两之多,可是她一个月的月钱,当即便眯起眼睛来眉开眼笑道:“奶奶虑得极是,难怪我们太太夸您,可不是个心思缜密的妥当人么?我这就回去跟我们太太说去,您放心,都是为了姐儿好。包管不叫您落不是。”
董惜云忙亲自将她送到廊下,又命香菱好生送出去,这里看着她的背影看不见了,挂在脸上的笑容方渐渐淡去。
碧草听见她叹气便奇道:“奶奶既有意与四邻交好,如今汤家大太太主动请你为何不肯答应呢?我看他们家那姐儿年纪挺小脾气倒好,说话细声细气怪懂事儿的,琼姐儿那样的你都笼络得住。这么乖巧的女娃儿带着有什么难的?还能给咱们瑜哥儿做个伴呢!”
董惜云唇角微弯轻轻摇了摇头,“并非如此简单。若那姐儿没病没灾的到没什么,可她那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却怪吓人的,万一在咱们家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如今咱们不答应,只需好生解说倒不至于得罪人家,可若人家的凤凰蛋在咱们家出了差池,那咱们日后还怎么在镇上立足?本意要为瑜哥儿多结善缘,这么一来却少不得累得他又得跟着咱们四处奔波了。”
这话一说碧草便也懂了,又想那女孩儿的娘生了她便没了,焉知不是与这哮症有关?可见是个凶险的症候。还是不去冒那个险的好。
再说那洪嫂子收了董惜云的银子自然就要替她说话。到了曾夫人跟前儿先把董惜云如何如何愿意、如何如何乐意与汤家亲近先说了,跟着方和缓地说出人家推辞的缘由。
彼此的孩子都还小。她家里的儿子又正是憨头憨脑顽皮淘气的年纪,实在唯恐唐突了姐儿。
若府上不嫌弃,彼此住得这么近,小孩子常过去玩儿就是了,只不过不敢担那师傅的虚名。
这话虽然说得合情合理,可曾夫人被人拒绝到底心里不痛快,洪嫂子觑着她的脸色忙又加把劲儿道:“太太细想。那小子比咱们姐儿大两岁高半个头呢,小孩子有什么,今儿好了明儿歹了都是有的,万一一个不留神推她一把或掐她一下,董奶奶也未必能随时都跟在眼前儿,姐儿受委屈,太太心里难道就不疼?”
这话倒把一向最心疼这孙女儿的曾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到底又不大放心起来,因此便将此事暂且搁下不提。
不过曾夫人的两个外孙子先后都跟着母亲家去了,宝珠又成了家里唯一的小娃儿难免寂寞,因想起后街上的董家还有一个小哥哥,便常央她祖母带她去玩儿。
曾夫人起初因为被董惜云拒绝的事儿脸上不太挂得住,不过事后董惜云几番主动示好极有诚意和分寸,她毕竟是长辈,这点儿气度还是有的,便渐渐缓和了过来,正好小女儿汤蘅在家也怪孤单的,又跟董惜云也差不了一两岁,心里羡慕她的才情,便让她带着宝珠没事儿就去董家玩耍。
一两个月下来两个女儿家渐渐熟络了不说,两个小娃娃也成了好朋友。
却说这自古无巧不成书,上水古镇本来好几辈子都不曾来过生人了,偏偏自从董惜云一家来了之后,两个月之后又搬来了一户新邻。彼此住的也不远,买的正是汤家的一处老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