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慕云华这个人,心中从来飘不进半点疑云,他只听着大哥的语气,都不用打量神色,便知道他所指的人是谁了。
“大哥喜欢便好。”
慕天华怔怔地笑了,低下头的间隙,心中想着,这个弟弟真是心中复杂,口上直率。
说到家祠,慕家来戊庸定居的时间并不长,算上慕天华这一辈,往前追溯也就只有四代,但是他们的家祠却搞得十分恢弘。偌大的家祠约莫就是整个慕府里最大的建筑,家祠一共设有三个堂,正堂被八根一人抱的红木撑着,高大气派。正堂中设有四个龛,龛中置灵位和香炉,平时香火不断,一直烟气幽幽着。
大概在慕天华回来后一炷香的工夫后,慕老爷得了消息,就遣人来押慕天华过去。兄弟俩一前一后进了家祠,家祠里面的巨大长桌旁已经坐满了人。大家看到大公子慕天华被两个小厮押了进来,都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慕云华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处坐了下来,他左侧本该是大哥的席位,现在就空了出来。再往左数一位,危坐着慕老爷慕长业的弟弟慕长庆。再将目光投向对面,慕老爷的其他兄弟们,也就是他的叔叔们竟然都在场。淡然如慕云华,也是吃了一惊,毕竟他们这些人鲜少出现在他们的家祠会议中。慕家有着习俗,由上辈老爷选定的继承家业的人才算是慕家的宗家,他的子孙才能继续留在慕府,其余血脉都作为旁支离开慕府,令住他处,直到人死了,牌位搬回家祠,才算归宗。
其实,京城的白家,也有这样的规矩,毕竟像白家这样的世家,一处府邸是远远不够容纳几世同堂的生活的。白实文就是那个唯一继承白家衣钵的人,他留在了白府。
两个小厮松开了慕天华,纷纷退了出去。慕天华走到表情严厉的慕老爷跟前,不等他开口,自己主动就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一出,家祠里骤然寂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这对父子俩。
“慕天华,蔑视家规,接近官府,妄图干扰官府办事,当鞭二十。”慕老爷半句废话都没有,审也不审,问也不问,直接说出了惩罚。
慕云华站起身来,公然否定起慕老爷的决断,“大哥身现衙门,未必就是干扰官府办事,这当中是否被人捕风捉影,还有待商榷。”
“云华!你坐下!”慕老爷动了怒,瘦削的身躯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家祠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身后有两个佩着刀的小厮上前几步,按住了慕云华的肩膀,生生将他按回了座位上。他附近的叔辈们都沉默地看着他,无人说话。
“儿作为兄长,蔑视家规已不容原谅,该当惩处。”慕天华低下头去,一点一点脱下了长衣,露出上身。此刻,他脸上流露的坚毅,反倒不像他平时的感觉了。
慕老爷从一旁的案台上拿起事先就摆好的皮鞭,团在一起的皮鞭被慕老爷利索的一抽,瞬间绷得直直的。慕云华垂下目光,他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想不明白,接近官府这种小事,虽然违背家规,可也不至于父亲如此大张旗鼓地把一众旁支都叫了来。慕云华太了解这些人了,他们十分享受冷眼看宗家人的热闹。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在偌大的祠堂里带起了阵阵回响。
慕天华痛得浑身一紧,闭目咬紧牙关的间隙,他满脑子都是白苏的身影。她拈药的手指,她发上的桃花,她灿然的笑容……似乎只有想着她,想着拥她在怀的感觉,他才能不那么痛……
“啪”,“啪”,又是接连几声,慕天华痛的弯下身去,他右肩的纱布都被鞭打了开,新伤加旧伤,他不禁笑了,看来又有了去白家见她的由头了。可是这样,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病秧子呢……罢了,能见她比什么都好……慕天华的意识渐渐模糊了下去,最后几鞭里,他已经完全趴在了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二十鞭结束,慕老爷团起鞭子,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慕家的规矩不是陈设的物品!谁若是敢违背慕家的规矩,就别怪老夫手下无情!”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谁都看得出,这是杀鸡儆猴。慕老爷打大公子的时候,那是用了十二分力气实打实的鞭打。慕老爷对亲生儿子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了。
其实他们也不是没有困惑,慕家的规矩大大小小少说也有数十条,唯有不能接近官府、不能入职官府、不能与官府扯上任何关系这点实在是让众人不解。然而,自打老老太爷那辈开始,这规矩就跟铁打的一样,每一任宗家的继承人都无比用心地贯彻着这一点。因此,有不少人觉得,慕家能有今日的规模和地位实在令人惊叹,他们不经商,不入世,只靠数千顷的良田支撑一个家族。也有人议论,说慕家老爷们是真正的智者,他们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接近官府是他们的自保方式。
猜测总是众说纷纭的,当中原因,恐怕只有慕老爷慕长业一个人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