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响木门,陈大哥立即就抬起头来。
“啊,”叼着烟头的陈大哥,认出了我俩,“等你两个呢,快进来!”
说完,他站起身,将手中的那张纸扔到寝室的木桌上。我这才看清,那不是一张,而是一叠。见陈大哥这么热情,我俩也没多犹豫,直接就走进门里。寝室的那张木桌上,除了摆着些黑字白纸之外,还散着好多子弹,放着好多弹匣。果然是保安部的办公室。
“叶局长说,今天叫我俩来你这里报道。”吴林禹也对着陈大哥笑脸相迎。看起来,他俩之前的误会已经化解了。
“对,我知道,这不是在等你们来吗。”陈大哥摸出兜里的香烟,分发给我们。
我接下香烟,在寝室里四处打望着。这寝室和我那间一模一样,也是六人间。但里面的床单被褥都被清理走了,钢架床上,堆满木箱子。木箱子都堆在上铺,上边盖着一些满是油渍的脏布。我看不清木箱上边儿的铭文,不知道是不是装子弹用的。
发完烟,陈大哥又打起火机,热情的为我们点烟。我俩不好拒绝他的热情,只好捧起双手,护住火焰,借他的火一用。吴林禹抽了一口烟,问他道:“所以,怎么个报道法?”
陈大哥收回手机,拉过木桌旁边的椅子坐下。他笑道:“其实也没啥好报道的,就是来让我登记你们的名字,再带你们认识认识部里面的人。叶局他就爱搞那一套,做个啥都要搞得很正式,就差把我们弄成公务员了。”
我俩都被他的幽默逗笑。
陈大哥取下嘴里的烟头,夹在手指里。他抓过桌子上的那叠字,又在桌面的子弹和弹匣之中找出一支笔。陈大哥在纸上画了画,发现笔能写出痕迹后,便抬头问我们:“说吧,你两个的名字?”
“吴林禹。”
“嗯,你呢。”陈大哥写完,看向我。
“不对,不是这个玉,是大禹治水那个禹。”吴林禹发现陈大哥写错字了。
“大禹治水?”陈大哥转了转眼珠,好像根本不知道吴林禹所说的历史典故。吴林禹笑着摇头,只好亲自动笔。
好在我的名字陈大哥听译成功,他放下笔,数了数纸上的那一竖排字迹潦草的名字。陈大哥丢下烟头,对着名单满意的点头:“嗯,你们一来,保安部就有十四个人了。”
“十四个?”吴林禹吸了一口烟,“那还不错啊。”
“嗯。”陈大哥说。
“保安部,一般都做些什么呢?”我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基本啥也不做,我给你概括一下吧。”陈大哥拿起了桌子上的一颗子弹,在手里翻玩着,“白天就是拿着几公斤的步枪,在楼顶放哨,逛圈,从白天逛到晚上。然后,隔三差五会搞一次巡逻。晚上呢,就在一楼轮流值班,啥也不做。”
“是不是听起来很无聊?”陈大哥问我们,“其实真的很无聊。”
“还真是保安。”吴林禹笑着抽掉了最后一口烟。
听起来虽然很无趣,但至少还不是很累。行吧,总之有件事情做,也比闲坐着好。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在马背上看日起日落,我已经体会过了,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无聊的呢?
”没办法啊,”陈大哥扔下子弹,站起身来,“以前有几个小混混偷偷翻墙进来过,差点儿死人,只有我们去站岗放哨,大伙儿才安心点儿。现在死了一个徐浩,估计没人敢出学校了。”
“走吧,先吃早饭,吃了早饭再说。”陈大哥带我们走出了办公室。
在宿舍楼入口的走廊里,我们遇到了叶局长。叶局长还是昨天的穿扮,他看到我们三个,随意问了几句。不止是叶局长,楼上人声不断,大家都准备去食堂吃早饭了。但程佳华好像还没起床,一直没见他下楼。陈莉姗倒是出现了,她和几个女生下了楼,还向她的新朋友们介绍了我和吴林禹。吴林禹本来说好和我一起去叫程佳华的,结果一见到陈莉姗,就忘掉了这件事,和一群女生朝楼外走去。爱情发酵之前,两人的眼里除了你,就是我。看着她俩说笑的背影,我也不好去打断他们,只好让陈大哥和叶局长先走,自己独自上楼。
上楼途中,碰到了十几个下楼的人。昨天在人群前露了好几次面,又在食堂门口骑了一次马,大家都对我印象有加,几乎每个人都朝我问好。这让我的心情非常不错,因为,他们已经把我当新邻居了。
走回五楼,我大叫了几声程佳华,但没人应。寝室的门虚掩着,没有关严。我推开门,发现他并没有在床上睡懒觉,而是站在窗前发呆。我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望啥呢,该吃早饭了!”
程佳华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窗外就是校园的全景,能看到分散在田径场上、朝食堂走去的人群。程佳华板着五官,眉头紧锁,死盯着楼下移动的人群。延至耳根的胡茬,好像又变长了些,让他看起来又老了几岁。
印象之中,我还没见到过他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我推了他一下,疑惑道:“你怎么了,变哑巴还是装深沉?叫你吃早饭叻!”
程佳华听完,转头看了我一眼。他的脸上,瞬间变回以前的那副油滑表情。他道:“吃饭只是物质上的贪恋,总会被消化的。只有早上的这抹清新,才是天地之间的精气,是永世长存的。”
“神经病。”我白了他一眼,“你要成仙了吗?”
程佳华抖了抖身上的那件颜色鲜艳、散着青春气息的外套,对我说:“但既然你都专程上来叫我,我也就不辜负你的好意了,我决定放弃精气,消化物质。走吧,吃饭。”
走出宿舍楼,发现宿舍楼前,有好多口大铁锅。大铁锅下,是圆柱形的蜂窝煤炉。锅里盛满了水,冒着白色的热气。除此之外,圆柱形的蜂窝煤间,立着好多热水瓶,我立即明白了,这是在为水房储备热水。蜂窝煤燃烧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不知怎么的,我一闻到这味儿,下意识的就想起了王叔。
在寝室楼的左侧,也就是田径场的角落处,有一股黑烟,突兀的冒冲入天。黑烟下站着一个人,仔细一看,那是宿管老卢。老卢拿着一根棍子,在黑烟的源头掏来掏去,不知道在烧什么。黑烟升腾而上,飘到了相当高度的空中。
我立即想起,这肯定就是叶局长所说的,招揽幸存者注意力的“炊烟”。
程佳华和我走进田径场,身后却有一个人叫住了我。这人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性,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实在是想不起来。这让我很尴尬,因为他满脸热情的跑上来,我却不知道如何搭话。
这小伙儿生得白嫩,高高瘦瘦的。他料到了我的尴尬,迎上来就开始自我介绍。谈话得知,这小伙儿的名字是第一佳。没有错,他的名字就是“第一佳”,“第一”是姓,“佳”是名,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第一”这个姓氏。
第一佳说,他就是昨天坐进轿车,安慰陈秋帆的那个人。我仔细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他跑上来是想跟我俩说了谢谢,谢谢我们救下了那女孩儿,顺便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第一佳。”程佳华一听到这些奇趣的事情,就会玩笑不止,“我要是姓这个,以后生个儿子肯定叫第一牛逼,第一帅,第一名。”
第一佳笑笑,没有对他的调侃生气。他带着这个生僻的姓氏活了这么多年,肯定早已对这些调侃习以为常了。
“那你应该就叫第一滴血。”我对程佳华说。
三人结伴而行,走到了食堂里。食堂里的人好像比昨天多了一些,领好早饭的人,分散在饭桌上,填充饿了一夜的肚子。早饭很简单,就是稀饭加馒头。虽然简单,但填饱肚子不是问题。饭中,我又见到了老杨头。老杨头跟我说,马儿啥都好,就是要产粪。他在想要不要把马儿牵出去养,因为学校后边儿有一片林子,可以在那里搭一棚马厩出来。
我说好啊,到时候记得叫我一起。
老杨头嘿嘿一笑,嚼着馒头走开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个马夫,能省下很多事情。当然这只是玩笑。
吃完饭,程佳华无事可做,就回寝室了。第一佳一直在寻找陈秋帆,最后发现她根本没来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