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方刚没说清这塔的性质,我哥便接着往下说。这座塔集合了一帮子无主的亡魂,目的不在于超度,而是想借助这些亡魂,把这山里的气拦下来,不让这股气和外界有所接触。我哥还是飞僵的时候,对亡魂的感应比较强烈。他那时候便觉察到这山里有这样的一座塔,这儿阴气浊重,而且自成一体。如果外部有别的气想攻进来,这座塔能起到对抗的作用。
我听得有点明白了,说你的意思是,秦叔叔的魂儿就算是能追到这,那他也是进不来这座塔的。可是齐方怎么办,他一个人在外面,秦叔叔想把他切片涮了吃都行!我哥笑了一下,头往后靠在墙上,说咱们这个办法,已经是兵行险招了。先不说秦叔叔会不会追上来,土地沙化,这座塔随时有可能会塌。另外这满屋子的亡魂,看见三个大活人往里闯,你猜它们现在最想干什么?我哥说话声音本来就低,被他说的我心里一跳一跳的,马上就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了头皮。我胳膊肘不经意间往下一放,正好搁在了下边那个骨灰坛子上。我急忙收手,动作太大,又撞上了背后另一盒骨灰。等我终于调整好位置的时候,我哥已经靠着墙睡着了。
我哥这一路真是累得不轻,见他睡着了,我也就没再好意思打扰他。我一开始还想撑着不睡,就在这守着我哥和周芸过这一夜。可没过多会儿呢我就撑不住了,也不管它遍地的骨灰,随便靠在什么上头,就给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我感觉我哥好像醒了。他站起来走了两步,换了个位置又坐了下去。我勉强撑开眼皮子,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哥他没回答,低低地喘着气。过了一会儿,他的动静慢慢便没了。我以为他只是纯粹地想换个位置,又往周芸那瞥了一眼。只见周芸蜷着身子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看样子也正在熟睡。
一切都没什么异常,我便放了心,继续睡了下去。我哥最后喘那几下,给我的感觉,像是他正在干一件特别费劲的事。结果我马上做梦就梦见了我哥,梦里面,他正带着我往山外跑。他跑得非常吃力,几乎是每跑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我们跑过的地方,大地就像是被碾碎了一样,风化成一大片看不到边的沙海。我急着催我哥赶紧走,要不然咱俩都会被那片沙海给吞没!我哥喘着气冲我摆摆手,居然叫我自己走别管他。他甚至还笑了笑,让我要好好活下去,他走不了了,必须得留下来。说完这句,沙海便涌过来,把我哥整个吞了进去。我着急扑过去想拉住他,一个激灵,愣是从梦里吓得醒了过来。
醒过来我第一眼便看见我哥站在我跟前,低垂着头,好像是在打量我的睡姿。我问他哥你干嘛呢,借着手电的光,发现我哥并没有睁开眼睛。他在我跟前站了一会儿,一转身,往矮门那儿走了几步。就在我以为他要出去的时候,他又一转身,慢慢腾腾地走了回来。我哥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我莫名其妙,只能在一旁观察,看他下一步要干什么。他走回到我和周芸的中间,喘着气,然后坐下去抱住了膝盖。我叫了他两三遍都不见他搭理我,只看他把脸埋在膝盖上,像是压根就没睡醒过。
我想了一阵,觉得我哥这样的状况,唯一的解释就是梦游了。他以前可没这种毛病,至少我是没见过。我又想起我哥说过,他和周同共用一个身体,负荷超载了,很容易引出别的什么病来。这梦游说不定就是这么给引出来的,不过比起他之前的厌食症,梦游几乎都算不上是病。刚才那个噩梦把我彻底吓醒了,睡不着,我于是便爬起来,靠在我哥旁边。我心想等他再要站起来的时候,我在这儿可以顺手拉住他。我一边这么等着,一边想齐方在外面,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刚才我哥没说进来了就不能出去,也没说里边的人不能和外边的人沟通。那我要往外看一眼齐方的情况,估计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是。
主意一定,我便猫着腰,爬到矮门旁。门外没有光,我先敲了敲靠在门上的石板,叫了一声齐方。齐方马上答应了我一声,说老七你不睡觉,爬来爬去的干嘛?我说我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又低声问他,外边现在什么状况?齐方支吾了一下,答说没什么状况,天是黑的,地也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着个响。你别废话了,咱们现在是两个世界的人,别过从地太密切了。他说两个世界,我听着,总感觉大不舒服。静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然后我就听见齐方在外边,好像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大概是以为我已经回去睡觉去了,啧完又嘀咕道,怎么又来了,还他妈有完没完了!我说啥有完没完?齐方一抽气,突然之间翻脸就怒了。他骂了一句叫我滚进去,别再在这儿烦着他!这回他声音挺大,里外隔着一堵墙,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