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说完后,帘幕后面的魏帝沉默,片刻才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跟朕开口提这个!那么朕要是不答应呢?”说到最后,帘子被撩开,魏帝袖手而出,居高临下看向阶下的燕归。
燕归深吸一口气,道:“儿臣绝不会输给二哥。”
魏帝仰头大笑:“是吗?论带兵打仗,他的确不如你,但论杀伐果断,恐怕你会输给他。”
燕归不解,皱眉抬头,魏帝回头看他,忽然脸色又变肃然,道:“你今日跟朕求太子之位,所为者,无非就是陈兰桡,对不对?光凭这一点,你当朕会应允你吗!今日你为了她向朕讨江山,他日焉知你不会为了她把江山拱手让人!”
燕归变了脸色:“父皇……我……”
魏帝踏前一步,微微低头看他:“你如何?你虽具有雄才,却无大略,虽是个能开疆僻壤的功臣名将,却不像是能安心坐稳江山的帝王,你若真的有心皇位,就该早来争取,不该一味地退让,想着什么‘韬光隐晦’,就算是被逼无退路,也不能是为了一个女人才改变心意,简直视江山如儿戏!”
燕归双手握拳,终于道:“之前燕归自知,并不见美于皇上皇后,所以凡事忍让,不愿出头,只求安稳默默度日罢了,这也不过是顺着父皇跟皇后的意愿,燕归自问从未做错什么,但是先被亲生母亲所弃,又不被父亲所喜,燕归又能如何?难道还要事事争强好胜?只怕也活不到今日!”
这是燕归头一次在魏帝面前高声抗辩,也是第一次有人在魏帝面前如此。魏帝挑眉,复又眯起眼睛,打量燕归。
半晌,魏帝道:“你是在怨恨朕跟……可是真的强者,从不自怨自艾,只会为了心中所思所想,而向着所思所想者靠拢……复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燕归接着笑道:“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燕归哪里敢怨恨父皇,只不过想不通为何天地竟如此凉待我罢了,当初我在章国九死一生,拼命逃奔千里,撑到了庆城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整个不似人形,被处处唾弃欺辱,若不是陈兰桡,早已经没了今日的燕归,父皇,不管是心志筋骨体肤……能受的苦,我所受的恐怕在父皇想象之外,不管是章国也好,陈国也罢,乃至在大魏,世人对我皆冷眼,凉薄,或者防备鄙夷,只有她不同……父皇不明白我为何为她而争这太子位,这就是原因,当初我主动请缨,也是为她,我知道父皇欲得天下是其一,想剑指章国恐怕也是父皇最大的心愿,所以不管如何陈国也不能幸存,而我所做的,就是保护她……”
魏帝听着燕归一字一句,脸色不停变化,到了最后,他缓缓说:“你……猜到了我想要拿下章国?”
燕归点了点头,眼中的泪铿然落下:“是,同样,我也有此心愿。”
魏帝喉头动了动,忽然轻声道:“可惜……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燕归听着他幽叹微凉的声调,心头忽然一酸:“父皇再给我一些时间,一定可以的!”
魏帝垂头,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原本冷厉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伸手在燕归的肩头轻轻拍了拍,魏帝道:“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燕归一震,猛然抬头对上魏帝的双眼:“父皇……”
父子两人目光相对,燕归忽地发现魏帝面相清癯的过分了,两颊的颧骨都显得突兀了些,只有双眸仍十分明亮慑人。
此刻,殿外忽然一声巨响,屋宇都被震得颤动起来,而脚步声也纷杂逼近,燕归本能地跳起身来,挡在魏帝跟前。
进来的却是魏帝的近侍宦官,上前跪地道:“皇上,大事不妙,不知为何,二殿下带了许多侍卫,向着寝宫而来!听闻已经动了武了。”
燕归闻言色变,转头看向魏帝,却见魏帝仍是一副气定神闲,波澜不惊之态,只轻轻说了声:“哦……”
燕归着急:“其中是否有些误会?”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二王子会顺理成章被立为太子,他何苦又急于在这一时?可燕归不知道,二王子之所以如此一则是因为有些愚蠢,二来,当然是因有些人不愿见大魏落入韦氏手中,私底下一些推波助澜的暗涌,足够了。
那宦官跺脚叹道:“哪里有什么误会,这种误会是要掉脑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