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相宝花听了这番倾诉,再也没有话说,半晌,才闷闷道:“算了,我看你啊,已经是无药可救了,也不知道那个师映川给你下了什么**药。”方梳碧微笑道:“他哪有什么**药,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喜欢他的。”她说着,抬头看向天空,那里繁星闪烁,明亮得就好象那个人的眼睛。
……
大周,摇光城。
已经是夏季,风中都是带着热度的燥意,作为大周朝的皇城,这里乃是一座十分宏伟的雄城,每天从城门处进进出出的人都不计其数,而这一天也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其中也包括了一个不起眼的老者。
那是一张苍老的面孔,上面布满了皱纹,眼角的纹路交织得就仿佛是一张渔网,一头灰白的头发挽成髻,插着木簪,穿一身虽然干净却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老者已经很老了,但是牙齿却雪白整齐,神情如古井无波,没有人能够从那苍老的眉眼最深处捕捉到里面隐藏着的骄傲与冷漠,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和普通的老人没有任何差别,然而一双眼睛却丝毫不见浑浊,里面透出的眼神是古怪的,也似乎是黯淡的,但其中却充满了归于寂灭的某种情感。
老者在路上慢慢走着,不徐不疾的样子,摇光城是相当热闹繁华的,街道上行人如织,到处都是黑压压攒动的人头,老者的眼里忽然有些空洞,就仿佛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完全感受不到身处之地的热闹与繁华,只是有一些依稀还熟悉的建筑勾起了他的某些已经久远却偏偏毫不模糊的记忆,比如远处的那家酒楼,那里是他曾经与另一个人把酒欢饮过的地方,而此时此刻再一次想起,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就若有若无地现出一丝痛楚之色,漆黑的眼睛里目光依旧坚冷,然而却不能不多了几分惘然无措的颜色,他的心脏在微微地跳,微微地疼,老者知道无论眼下这样的感触是否是出于恨,或者出于爱,但是这种无法言说的触动却是他从来不会反感的,甚至是他最为渴求的,也许是那种让人的心脏都会痛都会醉的记忆太过美好,所以才让他无论是已经经历过了什么,都不肯将其忘却。
老者的眼眸微微眯起,脸色平静,抬首看着那酒楼静默不语,然后就朝着那里走了过去,他上了二楼,来到曾经他与他坐在一起喝酒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叫人上酒,很快,老者要的东西被送了过来,那苍老的手就拿起了酒壶,慢慢斟满了一杯酒。
酒入愁肠愁更愁。老者的眼眸半合半开着,这副模样让人看不到他眼中任何的神色变化,酒汁流淌过他的喉舌,进入胃里,就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脑海中那些原本尘封着的无数记忆碎片就因为这样被搅动起来,它们沉浮着,翻腾着,明明只是记忆而已,是无数的回忆,是各种复杂的情感,却仿佛已经成为了生命中的某种本能,根深蒂固。
用情至深,所托非人。在这一瞬,老者冷静如冰湖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之色,好似无边深海,他想起了许多事情,曾经与那个人之间的美妙接触,温馨的画面,那人淡若青莲的笑容,冷如坚冰的眼神,挥剑时的决绝,自己苦苦挽回时的卑微,这一切的一切跨越了无数光阴,这一幕一幕在脑海中电闪雷鸣一般闪过,终于统统在这么多年以后的今天转化为手中痛快淋漓的一杯烈酒,到最后却在眼前演变成一道孤傲的身影,一派无与伦比的风情。
此时周围没有人会知道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老人究竟是多么心绪难平,酸甜苦辣悲喜嗔痴这些彼此截然不同的情绪在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不停地轮番转换,没有人知道这个老人在一场从始至终都被蒙蔽的感情中担当了一个多么可悲的角色,爱得无辜,爱得不甘,爱得疯狂,爱得悲怆,当曾经最不屑于情爱的剑圣澹台道齐遇见了那个人之后,他的爱意反而比任何人都要纯粹直接,然而那个被他所深爱的人,他以为会携手一生的人,却不顾他的苦苦哀求与挽留,决然而去,留给他的唯有漫长的煎熬而已。
此刻想到往日里的点点滴滴,不知道为什么,澹台道齐尽管道心稳若磐石,却还是突然间觉得隐隐有些眼眶微热,明明是无时无刻都在痛恨着那个人,逼迫自己断绝了对于那人的想念,甚至也曾经刻意地不去想很多美好的回忆,但是后来统统都失败了,这世上有些事情,永远不是想去忘记就可以忘记的。
这种感觉很不好……澹台道齐的眉头如山川般微微皱起,眼瞳中幽火极盛,是一幅冷酷而又美丽的图画,令人心悸,他又倒了一杯酒,心里面所有的话,都泡在了酒里,泡在了这一杯深重无比的苦涩当中。
等到酒入肚,澹台道齐的双眉才随之缓慢展平,恢复如常,很快,一壶酒喝光,澹台道齐将一块碎银放在桌上,然后就慢慢站起来,慢慢下了楼,慢慢来到了街上,他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但他的眼中却有一丝丝的寒芒在其中流转不已,双瞳恍若明星,一张苍老的脸上看似神情很平静,然而这种平静却从皱纹横生的面孔上被人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澹台道齐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忽然就不走了,就好象那些已经沉淀在心底最深处的痛,并不是已经不再疼了,反而是撕心裂肺之后疼得开始麻木,好象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的,好在这样的挣扎只是片刻的工夫,那枯瘦苍老的脸颊上突然间就开始显露出某种极端的情绪,慢慢地慢慢地终于演变成极度的平静,澹台道齐抬头,幽深冷漠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然后就见他冷冷一笑,眼中闪过凌厉之色,紧接着,两道灰白的眉毛猛地一展,同时微微阖上了双目,下一刻,一缕若有若无的古怪波动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绵绵密密,层层叠叠,很快就犹如星火撩原一般迅即向四面八方铺展开来,以他整个人作为中心,仿佛洪水一样向外漫涌而去,绵绵不断地向四面八方疯狂散去,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大,也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里,一个正在默默饮酒的中年人突然身体猛地一震,双目大睁,紧接着变为震惊与不可置信,满眼骇然,却只是极其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嘴唇,吐出些许意味不明的字音,与此同时,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人都在神情剧烈变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美有丑,这些人之间唯一的相同之处,那就是他们统统都是武者。
那股波动却是依然迅速推进,仿佛浪涛一般将一切都湮灭其中,绵延拓展了无数距离,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令所有感觉到这股力量的人都在微微颤抖,脑海中有万般念头闪过,震撼得难以言语,而这股如此不加掩饰的气势,很快就惊动了摇光城的所有武者。
此时澹台道齐身处的大街上已经变得诡异起来,靠近他周围的那些人们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是仿佛被某种力量所推动,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再退,很快街上就爆发出了由恐惧生成的骚乱,人们惶恐地奔逃叫嚷,眨眼间刚刚还热闹无比的街道上就变得冷清起来,唯有一身布衣的澹台道齐还在大街中心站着,此刻他全身上下似乎被一股气流笼罩,散发出非常玄妙的感觉,皮肤表面开始呈现出淡淡的白色气流,甚至有些晶莹剔透,仿佛整个人正在发光一般,就在这时,澹台道齐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是一种看似平淡,实际上却寒冷到了极点的笑容,他轻声道:“……找到了。”话音方落,那股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诡异波动就立刻散去,消弭于无形,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