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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逐鹿野原当年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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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森!

锐利!

决绝!

这根本不是一个少年所能流露的目光!

阴森如刀!

锐利如鹰!

决绝待战!

还有着绝对的冷静,一霎不霎的盯着这两个引兵而来的部落之王。

手中,刀斩不止!

虽然被不停剁斩的是两名叛徒血肉模糊的躯体,但匈奴王和突厥公恍惚觉得,那柄黑色长刀的刀锋是在不间断的砍入自己的身躯,因为蚩尤烈始终是在瞪着他俩,狠狠出刀。

这个少年,原来也没有期待一场处刑就能震慑强敌,他还留有更凶狠的后手!

匈奴王和突厥公举起的手慢慢放下,他们想要看清楚,这个少年值此险象环生时还能做出怎样的应对。

似是察觉到匈奴王和突厥公瞬间前想要发起进攻的意图,蚩尤烈挥刀的手在半空停下,手臂一扬,把刀举得更高,他的两眼仍盯紧着这两位部落之王,用对视来让他们看清自己眼中的深沉,随即,手臂猛挥而落,左右两刀迅疾劈斩,惨号声随着刀锋突然中断。

蚩尤烈的脚往前方用力踢了两下,然后,他又往前一步步走了过去,走得很慢,却是一步不停的走向二十万铁骑。

匈奴王和突厥公被蚩尤烈冰冷的对视所惊,又看到这少年竟一个人向他们两部铁骑走来,目光一时未能移开,直听到胯下坐骑嘶鸣踏蹄,他俩才吃惊的看向地面;

地上,滚动着两颗人头。

再抬头,羌族世子已近在眼前,他一直走近到两位部落王者十几步远的地方,才慢慢停下步伐,一手将刀重重插在草地里,另一只手环于背后,把背负着的父君尸首往肩上轻轻一托,不让父君软垂着的双腿碰到地面,随后,他仰起头,一声不吭,冷冷看着高坐马鞍的匈奴王和突厥公,少年的硬朗和鲜血染成的杀意,在他的眉宇间融合出一种高贵的气势。

有的人,天生就是王者,也许在青涩时他会对世情懵懂无意,但一经触逆,便会露出最锋利的爪牙。

这一霎,两位部落之王陡然明白了蚩尤烈为什么要一直背着老羌君的尸首,因为他要在父君尸骨未寒的遗体前,不惜一切代价守住羌族,绝不使之落入他人之手!所以,他要背紧父君遗体,他不但要让老父看到他当众处刑族中叛徒,还要再让老父看着,他挺身面对来犯铁骑的作为。

这是以父子血肉立下的无声誓言。

匈奴王和突厥公不约而同的想到,如果他们猝然身死,那他们的儿子在面对部落被吞并的危难时,又敢不敢背负着他们的尸首,背负起部落的存亡大势?

他们的儿子,又能不能有这股敢于孤身抗衡的决绝勇气?

这样的猜想,令两位部落之王的心底涌起一阵不知何来的疲倦,也令他们对面前的少年生出一阵怜惜。

忽然间,他们两人都很羡慕死去的老羌君。

随着蚩尤烈走近的已不止是那寥寥数十名护卫,仿佛是被世子的气势所感召,羌族的营地内开始响起了躁动声,开始,只是一小股一小股的羌人跑出,很快,随着脚步和奔马声,愈来愈多的羌人冲出营地,跑向草原。有人手持兵刃,有人握着随手捡来的木棍,还有的人干脆就是赤手空拳,急步跑出,不存一丝犹豫。

羌人一排排站在蚩尤烈身后,没有人越前一步,就像紧随着头狼的狼群,追随着他们的世子。

也没有人出声,所有羌人都静静的站着,只等世子一声令下,他们的性命,都已交给世子决断。

蚩尤烈扬起头,看着骑在坐骑上要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匈奴王和突厥公,眼睛里却带着俯视的神色,他的齿间缓慢而清晰的迸出了三个字,“拼不拼?”

这是他今夜所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没有惺惺作态的问话,没有虚张声势的呐喊。

非邀战,非决斗,只有最不妥协的一个拼字。

苦笑再一次不约而同的浮现在匈奴王和突厥公脸上,两位尤当壮年的强者只觉得自己似乎在这一刻苍老了许多,因为这少年男人身上初生牛犊的血性是他们所无法比拟的。

拼?

三部兵力相仿,每一部能出战的都不过二十几万男子,余下的便是妇孺老幼的族人,还以为羌族会在今夜成为一团散沙,所以匈奴王和突厥公并没有把部落之君倾巢带出,在他们想来,群龙无首的羌族战士,又怎敢接战两部二十万铁骑,还不是轻易就会沦为他们的奴隶?

但羌族世子却用当众处刑叛徒的残酷手段震慑了族人的离心,而他大步走向千军万马的气势也使他成为了羌人的主心骨,已有头狼的狼群再也不会为了苟活而成为任何人的家犬,因为胆怯慌乱的心已在少年的挺身而出下平静。

离心凝聚,坚如铁!

百万羌人,便是百万士!

两部铁骑齐冲而上,或许能把羌族世子立即踏为肉泥,可在羌族百万人的愤怒反击下,他们又能不能活过今夜?

若他们死了,匈奴和突厥两部的族人又会成为谁的奴隶?

拼!

难怪这有种的小子会直截了当的道出这个以命搏命的拼字,一夜之内,若草原三部之王全都身死,那草原就会迎来几十年都难以平复的混乱,而蚩尤烈就是要以此来赌他羌族今夜的平安。

一字如击,正中两位老奸巨猾的王者要害。

这个小子,不但有老羌君的城府,还有他的父君所没有的气势,可以预见,他将成为一飞冲天的雄鹰。

“今夜,羌族有了位很出色的新大君!”匈奴王苦笑:“不过,我想我是无颜向新大君讨杯酒喝了。”他满脸疲态的挥了挥手,所部匈奴军潮水般退走。

“恭喜!”突厥公历来寡言少语,他只向蚩尤烈说了这两个字,也挥手带着突厥战士退下。

这两位王者来时不掩意图,去时也不拖泥带水,退得极为洒脱,临去前,两位部落之王又同时回首,看了眼那位被儿子背着的老大君尸首。

老盟友冰凉僵硬的脸上,似带着足以瞑目的安详微笑。

夜空下,来犯之骑撤走,所有羌人同时跪下,向着那位唯一可以昂首立于草原的少年隆重拜倒,高声而呼:“大君——”

王位传承,在这举族危殆之时毫无悬念的决出,讽刺的是,最先承认这一尊荣的,竟是想要吞并羌族的另两位部落之王。

这个少年,手握长刀,披发麾甲,立于族人之前,默默的接受了他本不在乎的命运。

一夕变故,使这憨厚如初生牛犊的男孩,在付出了被挚友伤害和失去父君的残忍代价后,被逼迫着伸展开他的羽翼——雄鹰般崛起。

许多年前的往事,都在今夜纷沓而来,有韶华岁月的欢笑,也有不为人知的辛酸,前因累累,只为了一朝复仇!

许多年后的今夜,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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