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时间过得无比漫长,明明只是一转眼,却仿佛一辈子那么长,许久之后,赵琛开了口,声音尽是如此的嘶哑,难懂的悲伤,他说:“她,看过了吗?”
苏嬷嬷知道他问的是娘娘,摇摇头回答说:“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娘娘就已经昏过去了,奴婢想着,等娘娘回头醒了,让娘娘见小皇子一面再送走。”
“现在就抱走吧!”
声音似叹息又带着沉重的悲痛,赵琛的目光不离那敞开的殿门,重复道:“不用等娘娘苏醒,现在就把小皇子送走。”
苏嬷嬷闻言浑身一颤,抱着孩子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跪在她旁边的翠云听了皇上的话,低着头,两只眼睛里就只剩下怨恨,虎毒不食子,他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却还不叫孩子的娘见最后一面,想想娘娘为他做的那些事,当真是不值。
“皇上?”
苏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可惜她的君主不想听,疲惫的摆摆手说:“小皇子,朕赐名赵云,都下去吧!将朕的云儿抱下去,好好安置。”
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赵琛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那是万虫噬心还要痛上千倍万倍的痛,是无法言喻、无法忍受的极致的痛苦,就像当初亲眼目睹母妃在自己的眼前被毒杀一样的残忍。
沉重的脚步抬起,移向半开的殿门,他身后的人胆大一些的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悲伤的君主背影单薄。
赵琛进去之后,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顿时扑鼻而来,让他不由得想起刚刚端出去的红液,难以置信,那些都是从她那瘦弱的身体力流出来的吗?
走到近处,只见那轻纱帐幔坠在床边,华丽的床榻已经是凌乱不堪,整个床上到处都是血腥一片,让人忍不住去怀疑,那个躺在床上的人,她气息尚存否?
颤抖的手掀开了纱帐,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死寂一般惨淡无光的脸庞,记忆中那个永远都是精力充沛的女子,她现在正气息浅薄的躺在这里,活着就好像跟死了一样。
“穆歌儿。”
他的声音很低,低的几乎自己都听不见,他的声音很沉,沉得就像那颗心一样,坠落千丈,他的眼睛里都是悔恨,在无人目睹的这一刻,他可以尽情的挥洒自己的情绪。
都说帝王无情,爱江山胜过爱美人,可是这一刻,当亲眼看到这个垂死的人,他心如刀绞。
握住的手难以想象的冰冷,就好像寒冬腊月的池面,血液就像那冰面下的水,似乎也已经冻结。
虚弱的脉搏在指腹下跳动,如不仔细查看,甚至有可能会错过那很久才会跳动一次的脉搏,紧握着她的手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至少这样能让他知道她还活着。
或者,就好。
冰冷的吻上残破的唇片,泪水也冲洗不掉那唇上的齿印和血迹,紧锁的眉头让人心疼,他在心里呼唤,我的穆歌儿,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那么痛苦?
“绝不,原谅。”
生硬的字眼从那干裂的唇间蹦出,赵琛看着还在深度昏迷中的人,心头正因这句话而一点一点变得冰冷,唇边挂着惨笑,他自嘲自问,何必装模作样,早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了不是吗?
明明可以挽回的,却一直任其发展至今,还侥幸的以为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江山美人不可兼得?他一直坚信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他一直在努力的谋划,只为将那美人江山都抓在手里,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绝不会放过。
然而这样不顾一切的结果,却是将那心爱的人弄得遍体鳞伤。
后悔吗?
如果从头再来一次,应该不会拿她去做诱饵了吧!
原本只是想引诱那人动手的,因为他等不及那么久,想以最快的速度一举除掉卧榻旁的虎,按照计划原本还要等上几天的,等他假装宠幸新人而遗忘旧人的时候,利用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却没想到那个人居然这么沉不住气,竟然直接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动手了。
孩子,那是他的孩子,他血浓于水的亲骨肉,而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就……难道他当真就不痛心吗?
云,云儿,他还记得第一次亲吻的时候,他看到了天边柔软的云层飘过,是不是当时就有了那样的想法?想跟她一起看云卷云舒。
不让她看孩子最后一面,是为了避免看过之后更加伤心,看过之后就会记得,就会时时想念,刻刻痛心,就会永远甩不开也忘不掉,这刻骨铭心的悲痛,会日日夜夜的折磨着他们,让他们越走越远。
不让她看,他自己也不看,大家都不看,那么是不是就能当做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