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无眠的又何止她一个?
金曜的宫中,皇宫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入夜后却仍不免现出一抹寂寥,新皇帝的寝宫,诺大的宫殿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灯,而那无比尊荣华贵的龙榻上,却是空无一人。
初夏的夜微凉,距离皇上寝宫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立于假山石上的亭台楼宇,楼宇中有一个人,他坐在圆桌旁,桌子上的油灯在风中瑟瑟颤动着,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一样,而他却仿若不知,一双如墨星眸中,只看得见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绣花鞋,白色的鞋子上绣着淡粉色的花瓣,像极了那日在祈国皇宫看到的杏花雨。
她说过她喜欢梨花,因为梨花飘落的时候就好像下雪一样美丽,所以他命人移植了一棵梨树在寝宫的院子里,可惜今年的梨花已经落尽。
他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她眼睛里的厌恶、憎恨让他记忆犹新,或许是因为一道圣旨轻易就决定了她的将来,所以她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那么讨厌他,而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
她的与众不同,完全不在意王妃这个身份,反而千方百计的想要逃离,她男扮女装偷偷摸摸的出府,大摇大摆穿梭青楼妓院,明目张胆的跟赵家六爷抢人。
那日在湖上,他看到湖边的茶楼上的她,四目相对,他从那双眼睛看出不加掩饰的憎恶,与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也正是因为这一眼,才让他确定了,这个顶着穆晓身份到处拈花惹草的人,就是他的妻子。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个样子,贤良淑德、知书达理统统与她无关,她很讨厌他,尽管他不知道原因,可是她却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陪他度过他每年中最难熬的那一天。
她的存在慢慢变得不同了,眼睛会不由自主的追寻着她,她的体贴,她的善良,她刻意回避的感情,他都随之任之,直到她不顾性命飞身前来营救的那一刻,蒙尘的心像是照进了一缕阳光,他听到花开的声音,所以在树林里的时候他才会那么失控,那一刻他只想留住她。
而那之后,他们之间就变得都不同了,可是他知道,他还没有得到她,至少他还没有看到她眼底完全信任的目光。
可是现在,他弄丢了她,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他努力压制着自己不去想她因为,他相信那个人一定不会放弃寻找,可是都已经这么久过去了,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笃定,随着每一个夜晚的降临,他的恐惧也在一天天的增加。
他不该丢下她的,他知道,可是那种情况下,他留下来也是于事无补,而且清城里的这一切,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他不可能放弃,如果时间回去那个时候,他想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注定这一次是辜负了她,握着鞋的手一点一点收紧,英俊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痛楚,悲伤从眉心深处一点一点的散发开来,淡淡的声音,带着化不去的忧伤,在夜的空中,回荡。
“你到底在哪里?我的王妃。”
天色大亮的时候,九王府的大门打开了,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门槛里跨出,晨曦照在脸上的时候,可以看到那张有些病态白的清秀的脸上挂着不情不愿。
王府里的管家恭敬的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对他说道:“九王爷,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请您上车。”
看着门口待命的马车,少年不乐意的撅起嘴巴抗议,“为什么一定要进宫?本王就是不想看到那个女人得意的嘴脸不行吗?那个女人,她才没有资格站在皇兄身边。”
“王爷请慎言。”管家尽责的提醒道:“您口中的那个女人,在今天之后就是金曜尊贵的皇后娘娘,而且皇上和安逸王都吩咐过,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九王爷务必要盛装出席,王爷请上马车。”
“凶什么凶?小心我跟六哥告状。”赵玺不高兴的撅着嘴儿,嘴里的嘀咕自然是一字不漏的全都进了管家的耳朵里,他苦笑一声,自己被主子点名派过来照顾小孩子的都没委屈,他居然还想告状?
心里想着,手上的动作做却不慢,只见他指挥着王府的下人,将搬来的马凳放在马车旁,赵玺见了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勉强的抬起脚踩了上去,小小的身子刚要往马车里钻,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问:“请问,这里是九王爷的府邸吗?”
听见有人提到自己,赵玺好奇的回头,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大小的少年,可爱的娃娃脸上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赵玺见到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尤其是他脸上带着一点试探,一点惊喜,一点慌张,一点期待的样子,心里大感有趣的九王爷就势蹲在马车上,眨着眼睛看着他问:“这里是九王府,你找谁?”
小鱼儿听说要来见九王爷之后,一颗心就噗通噗通狂跳个不停,而此刻在看到赵玺之后,激动又慌张的心情反而慢慢平复了一些,心里不禁感慨起来,心道这帝都的人就是不一样,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他身上的那种尊贵气质就好像与生俱来的一样,而他脸上病态的白,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怜悯。
看着面前的人,小鱼儿就这样陷入了怜悯和纠结中不可自拔,赵玺好奇的看着他,没等到他的回答,却等来了严厉管家的提醒,“王爷,时间不早了,您该出发了。”
赵玺脸上的表情立即垮了下来,鼓着包子脸露出麋鹿一样楚楚可怜的眼睛,看着管家软软的问道:“一定要去吗?我可不可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