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芒映亮了整个大殿的刹那,兰森德尔的主祭终于看到了那个敌人。
他距离所有人并不很远……仅仅只有,三十呎罢了。
特林塔城的晨曦神殿最为闻名遐迩的,不仅仅是那座占地的几十亩的外观,还有精细到每一寸每一分的细节雕琢,比如说那遍布外墙,拱卫着晨曦圣徽的宝石平原壁画,比如说高高的穹顶之上,精妙地以水晶建筑,可以将阳光折射进大堂的穹顶天窗。
而就在这天窗之下,便是神殿的中心,以一整块云石雕琢的,进近三十尺高的晨曦之神的神像,这座身穿长袍的兰森德尔头戴花冠,神色安详,微微张开的双手,仿佛正在拥抱着天地万物,而云石材质的通透微黄,当经过精密计算的水晶窗,将第一缕晨曦照耀其上的时候,便会通体散发出柔和的光辉,无需任何魔法神术的修饰,也可以让这圣像仿如沐浴在神圣的阳光中,肃穆庄严地俯瞰着脚下的众生。
然而,这神圣,如今已经衰减……
一袭黑色的长袍垂落勾勒出人类的形体,垂手而立的姿态仿佛带着一丝谦卑,却无比傲慢地踏足在那圣像的头顶!
踏足之下,那神祇的俯瞰,就变成了充满屈辱的卑微,而当黑暗阻挡了光……那一束由穹顶垂下的纯净白光,便仅仅倾洒在黑色之上,让充满褶皱的黑绒长袍边缘也折射出淡淡的光泽;但光影之下,沉郁似乎更加沉郁,黑暗吞噬了一切光线,让那人形的影子更像是一片割裂了空间,通联向不可预知的邪恶与纯粹的深渊的深渊之中去!
仿佛察觉到主祭的目光,兜帽的阴影之下。那个人微微扬起下巴,嘴角翘起,电光闪烁,映照出他苍白的半张脸上带出一缕奇特的笑容;而再往上,兜帽遮住一线光明,在鼻梁之上的部位留下一抹浓郁的深幽。
如此亵渎!
闪烁的光芒,让所有的信徒转过视线,目睹了这一幕的人们心中,同时掠过无声的狂呼……
唯有神殿主祭的心头,笼罩着一片如黑暗般沉重的苦涩。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个圈套!那些出现外面恶魔,那些刚刚打开的空间罅隙,都不过是诱饵,是他惧来威吓自己的工具,用恐惧引导着自己。徒劳地释放出所有的力量,让自己……将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大殿里!
方便他的屠杀!
老人的嘴唇张开。想要如此喊叫。然而,一切如今已经无可挽回,因为那罩袍之中,一只苍白的手掌伸展,握起。仅仅留下一根纤细的手指……点指之间,电光已经高炽成为蓝白的线条。再用仅仅一刹的时光,延展成为笼罩了整个空间,无数繁盛的枝杈……
异能扩展?能量波。
那个叹息一般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两百四十尺的电光。隆隆扫过整个大堂,将一切尽皆吞噬在它的怀抱!
电芒摩擦空气发出的嘶鸣几乎扭曲了空间,战场上的左右人就只觉得眼前一灼,接着就是白茫茫的一片!那明亮的白色仿佛瞬间吞噬了一切,净化了整个空间,然后是随之而来可怕的巨响……仿佛从天边、又或从心灵深处传来,充斥着整个天地之间。 几乎要刺穿每一个人的耳鼓,它轰鸣着、咆哮着,让一切其他声音都黯然失色,让一切存在都在它面前瑟瑟发抖。
直到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后,残存的牧师们才勉强睁开了双眼。
作为幸存者的存在已经少得可怜,无一例外地瑟缩在殿堂的远端——仓促之间,没有来得及穿上铠甲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幸运,让他们有机会从延展的电蛇下逃脱。然而此刻,在他们的心中,对于生命的庆幸,早已经被无边的恐惧浸染!
在他们茫然地睁大的眼睛里,映照出的是地狱一般的景象……电光的白灼已经褪去,但余韵仍旧让眼前的一切变得阴暗冷漠,而巨大的厅堂,此刻正被细微的火光,与缭绕的烟雾覆盖,焦灼干燥的气息里,燃烧脂肪的恶臭,毒物一般四处弥漫。
洁白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已经斑驳,而那遍布地面的焦黑是一具具曾经被称为人类的遗骸——电流一瞬间就已经僵硬了他们的行动,让他们留在原本的位置……只是幸存者们仍旧只能呆滞着——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从那些偻佝扭曲,碳化,甚至是残破不全的东西上,联想到记忆中那些鲜活的同伴们的脸。
噗,嘭!
沉闷的爆鸣,从一些尸体上传出——那狂暴的电流灼烤之下,能量气化了体液,膨胀血肉、撑起腹腔、将之变成巨大的气球,在电光结束之后的如今,接二连三地砰然炸裂!于是,那腥臭的粘腻的湿滑的熟烂肉块和各色的脏器就随之迸飞,雨点般散落在周遭的地面上。在残余电流的刺激之下,微微的蠕动收缩,就像是特殊的生物……
啊啊啊啊……
无法理解的惨烈景象,让幸存者清醒了一些,但他们能够做的,不过是绝望地哀号,蜷缩起身体,捧住自己的头颅,仿佛想要逃离眼前这个噩梦般的景象。
可惜,这些惨叫,只能将他们最后的幸运耗干。
呵呵……哈哈哈……
轻轻的笑声,带着愉悦,响彻在每一个心灵之中。但这一刻,心灵术士的思维中涌起的,却是无法形容的暴躁!
那暴躁化作力量,从他的脑海,从他的神经,从他的身体,无穷无尽的向外翻涌,膨胀……强烈得就像是冲刷着身体的洪水,几乎要胀破了他的躯壳,让他想要疯狂地,将之发散出去!
从晨曦之神的神像上一跃而下。他随手挥动,一道灰绿的光线,就从指尖迸发,连接起那里与幸存者之间七十尺的距离。
汹涌的能量转化成为粘腻的酸液,刹那之间便已经在人体上烧蚀出一个巨大的洞穴!皮肉在碧绿的液体中消融。将其下的骨头和内脏变成不断滑落的液体和气泡,而那名牧师的表情一瞬间便扭曲得古怪无比,她张大了嘴巴试图狂叫,但溶蚀了的胸腔,却已经无法支持任何声音的产生!
沉默着,她倒下去,而死亡降临之前的一瞬,她看到身后几个和他踏上同一条命运之路的同伴——酸液穿过她的身体,一刻不停地转折,延续。直到刺穿第六个,也是最后一个幸存者的胸膛。
酸液之下,人类的躯体萎缩下去,最终,成为干燥的黑色的焦炭。而那刺鼻的气息冲进鼻腔时,心中的暴躁。似乎终于开始消退。继而在一瞬间内,散失无踪。
爱德华愣了愣。
“主人,您受伤了……”
女子的声音,打破这死亡之后的静寂,也让心灵术士抬起头,注意到咫尺之外。克劳迪娅充满关切的面容。
而在女骑士的眸子里,他也看到自己的脸——兜帽的阴影之下,两道娟娟细流,正在从眼角滑下。在苍白的面颊上流淌出蜿蜒的痕迹,而淡淡的血腥气味,也随之流进鼻腔中。
那是超限导能的副作用,过度的精神力量挤压着大脑,如此,才能将过度燃烧的精神力压缩到那狂啸的电流里。但似乎异常奇妙地,即使因此而引发的疼痛席卷过心灵术士的神经,他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甚至,意识格外地清醒——仿佛被什么东西割裂,静置。远离了疼痛,远离了感知……意识游离般置身于一切之外,冷漠地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眨了眨眼睛,他并没有试图拭去那些血迹,只是抬起头,注视着眼前那俯瞰着自己的兰森德尔神像。
可惜,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出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