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终于落在地平之下,如血的暮色,也被深沉的夜幕慢慢掩盖,时间慢慢过去,星光逐一亮起,将晴朗的夏日夜空映照的越发高远通透。尽管今天是个无月的夜晚,但那五色的星光挥洒而下,却将大地上的一切,都包容在一层朦胧皎洁的银色星辉里。天地间的颜色,仿佛在这暮色中退去,只留下了简单的青蓝,与银白的对比。
但夜幕下的卡米诺,却是五光十色的。
这座坐落在帝国西部边陲,原本已经沉寂了数百年之久的小城,如今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喧嚣之中。每一条街巷,每一组建筑,每一个窗口,都在用通明的灯火点燃兴奋,酒水,灯火,器皿的撞击和人的欢笑,祝福与喧闹汇聚,仿佛惊醒了夜风,它惊慌地穿过街巷,掀动着高耸的城楼上,悬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旗帜,露出今已经焕然一新的旗帜上,盛放的花纹。
而唯一的不同,或者就是那花朵,并非代表着帝国的金瑾,而是狮鹰盾徽上怒放的郁金香。
这里是卡米诺,曾经的帝国边境,如今的图米尼斯的领土,亦会是几天后,图米尼斯的摄政皇子,将要莅临巡防的地方。
高高的城墙上,火盆中熊熊的烈焰映照出冷清的甬道,不复曾经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紧张——没有人对此表达不满,因为没有敌人,能够在此时偷偷越过这道守备松懈的城墙。
城墙之外,连成一片的军营里,火光莹然,汇聚成映红了半边天际的红色,甚至比城里的灯火,也不遑多让。
那是图米尼斯的军阵,这个国度里,接近一半的贵族家族的军队所汇聚起来的人流,将这座城市包围。三万余军队的营帐绵延三里,几乎等于是堆砌出了城市之外的,另外的一道城墙。
然而这一切,并不是结束。
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有至少五万的部队聚集于此,所以,这样的喧嚣。必然还要维持五天以上。
本来,对于拥有了传送法阵的城市而言,军队的调动,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小事,不过只要是对于魔法有基本认识的人,就会明白所谓传送的便利。毕竟不是全无代价的——每一次传送法阵的发动,都会耗去法师们准备好的法术作为代价,传送越远,人数越多,耗费自然也就越多。所以虽然图米尼斯的法师数量众多,可想要把所有人都通过法阵传送到这座原本位于千里之外的城市,就是个不现实的提案。
再加上潘铎瑞恩的邪符影响。如今已经越发强大,于是除了已经与卡米诺直接联通的传送网络,其他地方的军队想要集结,依靠的大多还是四条或者两条的腿,于是,兵马粮草,千头万绪的事情加上几百里的道路,再加上已经是在帝国境内。路线不熟,自然也就无法节省掉,那行军路上的漫长。
这个过程,甚至称得上旷日持久——实际上,那位摄政的王子决定前往这座刚刚被占据的城市的时候。大批军队就已经开始调动,但在已经过了六天的如今,行军的目标才不过完成了一半多一点。
只是即使有了如此长的缓冲时间。也并不意味着一切便可以顺利,这仍旧是一次仓促,而麻烦的调集行动——光是迎接那些来自于各个领地的中小领主,以及他们的部队。就引发了不小的骚动,这些爵位不高不低的贵族们,对于自己的身份自持之极,每个人都想要尽量让自己的部队驻扎进城内,一来可以向那位未来的国王表达忠心,显示存在,二来也是为了万一有危险的时候不至于被当成了炮灰,
于是,三天的争吵之后,最终的妥协与调整,就是决定一视同仁,唯有贵族可以进入城内。
但作为一座边境附近的城市,卡米诺的规模自然无法与繁华的都市相比,虽然被占领之后,图米尼斯的军部便已经有计划地减少了人口,原本死硬派的帝国贵族被诛灭,他们控制的劳力,匠人,仆役,则被搬迁到内地居住,至少空出了城里一半的空间,不过,还是很难容下如此多的权贵。
因此,即使是贵族的招待水平,也不得不一降再降,基本上子爵以下的家伙,也就是有一栋看得过眼的房子,或者大一点的酒店落脚,至于说往下的,也和平民没有多少区别。
当然,居住的标准降低,却并不意味着生活质量的下降,毕竟对于贵族们来说,仆人的服务,才是作为贵族最为核心,理所当然的权利。
虽然认真来说的话,出征期间,这些贵族老爷们被限制了仆从的携带,但还是有不少人偷偷摸摸地夹带了不少来历不明的人物,反正按照官面上的说法,所有领主都是随驾出征,所以军队里里面有多少农兵,有多少是仆人厨子或者是姬妾情人之类的,那可就要看各自的忠诚觉悟还有胆量了。
而事实证明,图米尼斯王国的贵族们从来不缺乏胆量……时间逐渐推进到第六天的现在,王子殿下似乎仍然没有到来的迹象,只是任由着这些贵族们在这座城里闹腾,所以,如今的卡米诺,已经变成了一座贵族之城,一座位于两军前线上的,浮华绚烂,歌舞升平的滩场!
在这一片升华的光景之中,或者也有几分格格不入的寂寥。
比如一袭黑袍的爱德华,此刻就站在卡米诺的城墙门楼上。
他在贵族圈子里没有什么根基,认识的人虽然大多地位敏感,数量上更是寥寥无几,比方说如今已经成了斯特兰的詹姆斯,拉尔夫斯伯爵家的继承人之一的威利安,格陵兰公爵以及他的妹妹,那位剑圣阁下,勉强说说,好像还有那个戴蒙?隆?布莱霍克,但这些人似乎都不大可能无所事事地跑来陪他消磨时间,即使是那位剑圣大人,也在一进城的时候就被一个等候在那儿的家族管家给带走,即使脸上万分不耐。不过她好像不怎么敢于违抗她哥哥的命令。
不过应该说理所当然吧,
爱德华对于那些闹死人的贵族聚会半点兴趣也没有,更没有什么意向再去扩展在贵族中的社交圈子,有点时间的话,他倒是宁愿在自己的住所里面修业,或者干脆像这样出来游荡一下,为某些事情。做好准备。
或者在旁人的目光里,这里只有一个站在城墙上,凭栏远望的法师,一袭黑袍深深地将他遮掩在幽暗的影子里,让他显露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势,只有微微仰起头时。才能看到兜帽的阴影里,闪动的一点银色的辉光。
然而在爱德华的面前,一切都有所不同——沉溺于暮色和灯火中的城市,不过是一张巨大的背景,只有那十尺方圆,占据了他视野的一半的立体幻象,斑斓闪烁的彩光。光线跃动。勾勒出一座巨细而微的城堡,每一座堡垒,每一片围墙,都塑造成与这卡米诺,一般无二的模样。
爱德华的目光,缓缓流过那虚幻的影子。
通过最近一段时间的摸索,他已经大致上掌握了这种视野的能力,比方说缩放那一片光影里的景色比例。或者投影到远方。比方说关于每一个光影代表的大致意义——光线的明暗,代表了那个存在的力量大小,而颜色则是对应着他们身上的魔法物品,或者是某种能力,或者是魔法师掌握的法术派系,或者是牧师擅长的领域,也是武者们身体力量的大致表现。衰弱与顽强。都可以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