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砸桌子踹板凳’发泄壮志雄心、终究有些不痛快;这几位年过五旬开外的‘老牌好战份子’、恨不得当时就披挂整齐、翻身上马、带着麾下的儿郎们直捣奉京城下、亲自挥刀斩下颜昼那个畜生的狗头、才算是痛快酣畅、不枉为人一世。至于说杀了颜昼之后能不能成就一番功名大业、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过于遥远;至于说推翻了颜昼之后、找谁来做下任皇帝、对于他们来说也都是无所谓的事。
如此粗陋的‘造反计划’、就是这些镇守边境、常年与流寇马匪作战的老将军们最喜欢的办事方式。他们这些人,与天子脚下的那些被圈养的京官不同;既没有他们那么深沉细腻的心思、也没有他们那么虚怀若谷的‘涵养’;这些老兵心中相信的只有自己胯下快马、掌中战刀,无论出了什么不痛快的事,都习惯采取最简单直接的解决方式——战斗!
在中山督抚军、乃至原本郭云松的太白卫中,都不忌讳军中私斗。平时都是在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生出些矛盾口角来、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说你的理、他说他的话、可说破大天去也是谁都说不服谁的结果、那还有个什么意思啊?拳头是最公平、也是最痛快的解决方式;平日里谁和谁起了争执、索性就找个宽敞地方练练、谁赢了就算谁说得对,不就万事大吉了吗?至于说挨了打不认、甚至记仇、暗下黑手报复的小人,倒也不是没有、可定然也要被其他军中兄弟所不容的。
郭云松‘发明’的这种颇具江湖气息的带兵方式、也被洪念完整地传承了下来。就拿‘扯旗造反’这件大事举例、说到底也就是中山督抚军早看他颜昼不大顺眼、如今不想继续忍不下去了而已。
这些老兵们就是这么单纯、就是这么可爱。
不过当颜青鸿出现之后、却让洪老将军又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原本是孤注一掷、‘过把瘾就死’的赌气式造反行为、如果能‘掺和上’二皇子颜青鸿、身怀的国仇家恨那档子事、说不准还有了名垂青史的机会呢!既能站在大义的一方、顺道也能把‘寻仇泄愤’的事给办了,岂不是鱼和熊掌一起摆上了桌吗?何乐而不为呢?
即便洪念是个粗人出身、但他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打埋伏、抄后路、断粮草、污水源这些‘取巧战法’可是一样都没少干、又怎么可能还是当初那个只会一条道跑到黑的莽撞性子呢?更何况如今还有傅忆这个故人之子、沈归这个旧主外孙的一层亲近关系在、中山督抚军选择站在二皇子这一边、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而且,洪老将军也深深明白、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之间相差的份量、可是相去甚远呐!
颜青鸿原本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掌中第一支‘武装力量’,竟然会来的如此轻松、如此写意!这可不仅仅是天上掉馅饼了、这分明就是天上掉了一张大馅饼、还横着飞进了自己嘴里!自己原本只是按照沈归的计策、来大荒城避难的;可这才刚刚入城、竟然就被中山督抚军上下、一起公推为继任开明之主、还愿意辅佐自己‘杀’回奉京城、重掌皇位。看着那些老兵的渴求与激动、颜青鸿觉得自己要是真没‘那个想法’、都对不起这份可以依靠的军民之心了!
原本中山路脱离幽北、还得大张旗鼓地举行一个祭天仪式来昭告天下;可如今有了颜青鸿坐镇、中山路的军民人等,就立刻从犯上作乱的贼子、摇身一变、成了‘奉旨讨逆‘的孤忠之臣;整个事件性质上呢,也从整个幽北三路的国家大事、变成了颜家自己的家务之事。如此一来,给幽北百姓造成的影响也自然就小得多了。
此时,由黄羊酒楼的窗外、传来了绵软细密的雨滴之声;而在那位小伙计领了赏钱之后、朴实但还算可口的酒菜也已经端上了桌子。待小伙计告退之后、颜青鸿亲自起身、拿起那盏白色小酒壶、依次给桌前三位斟满了酒杯,语气略带萧索地说道:
“今日恰逢一场大雨、我四人被拦在酒楼之中、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从今日开始、日后的路上定然是荆棘密布、危险万分……希望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等四人还有重新相聚、饮酒谈笑的机会……”
裴涯听到颜青鸿的这番‘丧气话’有些奇怪,他放下了手中酒杯,神色不解地问道:
“二皇子如今明明已经占据了上风、何以情绪仍然如此低落呢?莫非您是不相信沈归的为人吗?当然了,这说到底也是你们之间的私事,与裴某其实并无关系;但裴某与沈兄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依裴某愚见、他沈归也并不是个野心勃勃之人……在您成功继位后、他沈归至多也只会成为李丞相那样的辅弼之臣、于国于民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