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就是一张方桌子,四张长板凳,一个贴墙而靠的陈旧衣柜,一张下面可以烧火能让床没那么冷的炕,还有一个普通的茶壶和两个缺了口的茶杯。
这就是房内仅有的陈设。
房内就一扇窗和一扇门,窗户开着可以看到屋子后面的菜田。
狄樱坐在桌前,正对着窗外,而莫雨坐在她对面,背对着光线,两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打破这一室的沉默。
狄樱真的没有料到莫雨会追上来,要知道她根本没做好再和莫雨见面的准备。何况,这个再见如此之快,才几天功夫他们又见面了。
一室沉默,蔓延而开的是一种名为尴尬的词汇。
狄樱不知道如何打破沉默,她也不知道要不要开口,感觉莫雨在生气。
莫雨盯着狄樱,狄樱也盯着他,两人对视着谁都没移开各自的视线。
莫雨拎起面前的茶壶,壶里有水,给自己和狄樱各倒了一杯茶后,莫雨放下茶壶,将其中一个杯子推到狄樱面前,自己则拿起面前的茶杯,换了个没缺口的位置喝了一口茶。
茶水很淡,跟白开水没什么区别,放下茶杯,莫雨淡淡开口:“没什么和我说的吗?”
沉默被打破了,狄樱看着莫雨,缓慢地摇了下头:“我觉得没什么可以和阿雨说的。”
手下意识攥成拳头,莫雨看着她,唇边溢出一丝讥讽:“呵,你还真是……无情。”他在念出最后两个字时,眼底染上了一丝红,狄樱知道他很生气,可生气又能如何?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那般抉择的。
“阿雨,你还记得有一次小月牙在山里走丢了,村里的人都去找她,然后我使用术法将她找到的事吗?”狄樱不想同莫雨把关系搞僵,但有些事她觉得还是说说清楚比较好。比如,她已经知道了当年发生些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有那些记忆。
莫雨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提及小时候,下意识回道:“自然记得,小月不见了,陈叔多急啊,还好你机灵,领着我和毛毛在山里头寻到了小月。”等说完,莫雨愣了愣,随后眼底划过一丝不敢置信。“你,你记起来了?”
狄樱笑了笑:“在昏迷的那四天里看到了这些我遗失的记忆,虽然我很讨厌那个黑衣人,可我不得不感谢他将这段早就被遗失的记忆重新摆在我的面前。”说起那段记忆,狄樱的口吻也跟盘观者一样,淡淡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阿雨,你还记得在激浪庄的事吗?”
提及激浪庄,莫雨的拳头握得死紧,这段过往是莫雨和穆玄英都不想再想起的。那是一段噩梦般的经历,也是那段经历致使他和穆玄英走上了两条路,甚至狄樱分别了整整十二年。“为何提起?”
“我在那时候其实已经。”狄樱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那些记忆,因为她七次。
莫雨一愣,有点不明白狄樱这话的意思。
狄樱笑了笑,神色坦然没有半分怨恨。“我被激浪庄的人抓住后被关押在你们俩隔壁,他们对《空冥诀》势在必得威胁利诱都有,希望我说出来,可我是真的不知道《空冥诀》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俩身上被托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受不了酷刑,我暴露了自己不是人的身份……”说到这里,狄樱低下了头:“那激浪庄的主人发现我不是人,当时骇极了,直接将一把剑插|入了我的胸膛把我杀。其实,这就是人,看到与自己不一样的人都会产生恐惧,甚至会做出伤害对方的举动。那是我第一次死。”
莫雨从来不知道这些,他甚至不清楚激浪庄到底对狄樱做了哪些残酷的事,如今听着她说的,莫雨的竟揪了起来。
“第二次死是他们发现我没死,害怕之余找了个方术士,那个人有点本事,一眼就看出我是人与大妖的混生子,甚至体内灵力充沛。那人在知道我过一次没死后就琢磨着从我身上炼取些什么东西可助他修为增长。他有一邪物,可吸取别人的灵力,第二次死便是他用那邪物吸取了我所有的灵力,致使我枯竭而死。可惜,我阿娘给我的灵力哪是别人想拿走就拿走的,我活了后,那些灵力又回到了我体内。这也让方术士气急败坏,对我下了狠手,直接震碎了我心脉,那是我第三次死……”狄樱清晰记得她每一次的死法,每个死法都令人痛苦。“第四次……第五次……甚至是第六次,每死一次我都会遗失一段时间的记忆,有可能是两三天的记忆,有可能是数月的记忆,也有可能是长达一年的记忆……第六次死是因为被剖开了胸膛,取了我体内之丹的缘故。那方术士真的有本事,可惜本事都用在修炼邪术上面,那一次你们发现我的时候,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你和毛毛了,可看到你们那拼命的背着我跑,我下意识地想帮助你们,所以才会在醉蝶东林的时候想要替你们引开激浪庄的人……第七次,激浪庄的人抓到了我,那方术士把我的头狠狠砸在石头上,甚至害怕我逃跑,用石头把我给活活砸……”声音中带不起丝毫起伏,她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甚至连脸上都没有其他表情。
“别说了——!”莫雨忽然间站起来,他用力过猛,那长椅子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响。
房外的人听到这一声响还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见小七一脚踹开门走进去就看到狄樱坐在长椅上,而莫雨用红红的眼睛死死看着狄樱。“……你是想告诉我?是我害你遭受了那些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