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元柳领着庾励锋父子走进主院。
庾励锋看着五十来岁,行来间神色仓惶。身后还跟着一名华服青年,正是那天当街纵马之人,年纪二十出头,满脸的不情愿。
见到宁如深,庾励锋忙道,“宁大人,老朽带着不孝子来赔罪了!”
身后庾迢抿了下嘴,“宁大人。”
宁如深懒懒躺着,扫过两人神色。
庾励锋又急慌慌告罪了一通,让随从将赔礼奉上,“小子无状,冲撞了大人。还请宁大人看在老朽的面上,同陛下求个情!”
一旁的严敏立马不客气地将赔礼接走。
摧残费,拿了。
宁如深隐晦地朝他投去赞赏的一瞥,随即看向庾家父子,“庾大人言重,不孝…令郎惊扰的是百姓,怎么来找我同陛下求情?”
庾励锋顿时被噎得无话。
倒是庾迢闻言忍不住变了脸,“爹,何必这么低声下气?本来也不是我撞的,与其来求他,还不如去找其他几家——”
“住口!”庾励锋色变,喝住了他。
庾迢不服气地憋下话头。
宁如深瞧着他这副模样,不由想起昨天从拾一那里问来的话:
大承的五城兵马司在以前都是由宫中妃嫔的父兄、族人任职,俗称关系户。
一些妃嫔得宠,世族权势强大。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世家子,到现在还当是先帝时期,依旧活得肆无忌惮、飞扬跋扈。
一群蠹二代,没什么好说的。
宁如深犯困地打了个哈欠,“看样子庾大人门道还多,我帮不上忙。元柳,送客。”
“是,两位慢走不送!”元柳抬手。
庾励锋气急,恨铁不成钢地带着庾迢走了。
·
打发掉庾家父子,接下来两天就清静了许多。
宁如深躺了几天,腰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出于能摆就摆的心态,依旧摊得像个猫饼,在院子里晒太阳。
正摊着,墙头突然传来“哐”的一声!
他惊了一跳,坐起身就看见拾一拎着吱哇乱叫的耿砚落在自己跟前:
“哇啊啊啊……”
宁如深:???
锦衣卫一向莽得很,拾一单手拎了个侍郎也依旧面不改色,“大人,他在你墙头鬼鬼祟祟。”
耿砚气得口齿不清,“sei鬼鬼祟祟了!”
宁如深,“……”
他神色复杂,让拾一将人放下,“算了,他不过是走过你来时的路罢了。”
拾一,“……”
耿砚被噗通扔在地上,指着人手直抖,“你这护卫是怎么回事,好大的胆子!敢随手乱扔朝廷命官!”
宁如深不好说这是前锦衣卫,他先声夺人,“谁让你趴我墙头?好好的大门不走,你是来暗杀我的?”
耿砚一听这话,瞬间警觉四顾,“对!我忘了,我是想看看陛下今天来没来,他来我就走。”
“……”何必呢。
确认了李无廷不在,耿砚终于松了口气。
他自觉搬了个小板凳来,“你腰好了吗,多久回御前当值?”
宁如深试探,“怎么,你爹又犯事了?”
耿砚暴怒,“没有!!!”
他含恨又大度,“我是替你忧心!昨日我同几个朋友小聚,听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说,你得罪了庾家子,五城兵马司的那几个世家子现在连通一气,想着要将你踩下去。”
宁如深先是感叹了下他串了好多朋友。
又好奇,“怎么踩?”
“今年科举,几家都有子弟过了会试,他们说只要能在殿试上得圣上青眼,之后有的是办法打压你这‘先帝旧臣’。”
“………”宁如深。
“你怎么不说话了,在忐忑?”
“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心情难以言喻。
没记错的话,五城兵马司的几个世家都在他的百家饭里吧。
他们,知道自己是他们的考核官吗?
知道他们新成立的联盟即将迎来幸运N选一吗?
宁如深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
目光一动,忽然瞥见立在一旁的拾一。对方像根轻轻摇摆的墙头草,正竖起耳朵地聆听着他们的谈话。
以他对拾一添油加醋的了解。
估计这话传到李无廷耳朵里,就会变成“几个世家准备联合起来扳倒他”。
宁如深想了想,满意道,“也好……”
正好给人上点眼药。
“好什么?”耿砚突然凑过来,“好让你告老还乡吗?”
凑近间音量骤然放大。
宁如深推开他的狗头,“你好吵。”
“……”
旁边的拾一若有所思地记下。
·
当天傍晚,拾一准时出现在养心殿。
李无廷似默许了他的行为,端坐在矮榻上低眼,“人情况如何?”
拾一回,“基本恢复了。”
李无廷嗯了声,“还有别的事?”
“是。”拾一把这几天到访者的谈话都复述了一遍,又说到耿砚,“耿侍郎翻墙进来,见陛下不在,大喜。”
李无廷,“……”
拾一继续,“随后谈及五城兵马司下的几个世家。”
“谈什么了。”
“听闻几家准备联合起来扳倒宁大人。”
拾一说着瞟去一眼,却见李无廷神色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隔了两秒,李无廷又缓缓开口,“他听了是什么反应?”
拾一回想着那语气,“宁大人甚为满意,说:也好……”他模仿得惟妙惟俏,完全能让人感受到当事人是有多满意。
李无廷眸光沉了沉,“好什么?”
拾一品着那对话,确认人没有反驳,“好告老还乡。”
“……”
话落,矮榻前陷入一片沉寂。
德全捏紧了拂尘心头一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跟前落下一声冷笑:
“呵,朕倒不知,宁卿是这么想的?”
李无廷目光落向殿门外,冷笑着吩咐下去,“召人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