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感到兴味索然,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关注台上的剧情发展。
这场戏是演员们第一次磨合,台词漏洞百出,水准也差强人意。
一切都糟透了!
威廉目光转向灯火阑珊的观众席,发现奥利弗坐在角落里,正在小本上记录着什么。
刚才隐忍未发的怒意淤积在心头,在那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面前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
“停!小雅各布,你的表演走心了吗?虽然你一句台词也没有,但是,你脸上、肢体上不能没有戏,更不能置身事外!懂了吗?”
威廉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连平日专爱炸刺儿的小雅各布也吓得战战兢兢,嘴里连连称是。
“等等,罗杰斯,这不是你的独角戏!表演中要注意回应你的对手,要和对手有互动,不仅仅是语言上的,还有情绪上互动!情绪上的,懂吗?”威廉边说边激动地比划着,仿佛正在纠正一个天大的谬误。
罗杰斯不停地点头,嘴里说着:“明白了。”
“艾米,你给我过来!下次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说Yes,and(是的,然后,忘词的时候常用),就可以直接收拾东西离开戏剧社了。”
在场的几乎所有演员都觉得今天威廉的脾气格外暴躁,有点儿不像平日里和蔼可亲的他。
杰夫不知从什么地方转悠出来,歪戴着一个灯芯绒鸭舌帽,裤管卷到脚腕上方,露出白皙足踝处一个神秘的刺青图案。
他走到观众席角落,坐在奥利弗身旁,凑近了他的耳朵低语:“真是演说家出身,批评别人都是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不过,这些话,在任何一本戏剧理论的书里都能看见一大堆。”
奥利弗胆怯地看看站在灯光下慷慨激昂的威廉,冲他的室友吐了吐舌头。
威廉看也不看在一旁抽抽嗒嗒的艾米,拍了两下巴掌:板起脸大声询问着:“好了,时间不多了,下一场是谁?”
“该我们了。”白馨蕊从威廉身边站起来,从容走向舞台。
下面一场戏是白馨蕊扮演的克娜波和几个柏林人在小酒馆中的聚会,几个人已经站在台上候场。
这场戏算上白馨蕊在内,新手非常多,几个人上场热热闹闹地刚说了十几句台词,威廉便开始连连摇头。
“停!”他打了个响指,示意大家暂停,说道:“我记得之前提醒过你们,真正出色的演出不是靠记忆一系列的动作和台词,而是靠对剧本的深刻理解。只有理解了剧本,你才能理解你的角色,才能理解为什么台词要这样说,才能理解为什么在舞台上要这样移动。”
他的目光从台上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不客气地落在白馨蕊精心施过粉黛的面庞上,说道:“斯黛拉,你是不是只读了剧本中自己的台词,而没有花时间去精读整个剧本,没有仔细揣摩过每一幕戏,每一行台词,没有去思考如何将一个角色塑造得更有说服力,更有生命力?”
白馨蕊嘟起嘴巴不说话,台上的几位演员也都面面相觑,低下头。
大家都闷闷不乐,,唯有奥利弗仍拿这个一小本拼命地记录。
“劳伦,请你注意,你扮演的哈贝尔小姐和你本人不一样,她既不是一个名媛,更不是一个女神,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活泼女孩!你表演时自我意识太强了,记得,一上了舞台,就要把角色和自己完全区分开!”
威廉越发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有提高了几度,语气生硬,情绪激动,甚至有些像在吵架。
平日,威廉对他手下的演员们要求虽然很高,却鲜少发火,在大多数情况下,他总能温文尔雅地给大家谈戏,大到表演理论,小到人物情绪的把握,他都能耐心细致地讲得头头是道。
即便偶尔严厉训斥,也多是对那些新入社的成员,对于罗杰斯和劳伦这样表演经验丰富,口碑良好,甚至对表演已经有自己理解的老演员一般都采取商量探讨的口气。
劳伦眼圈开始发红,要知道,在巴黎时装周上,那些世界知名的设计大师,大导演见了她都是恭敬客气,况且,在劳伦的记忆里,只有她批评别人,还从没有人指责过她,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她感到无地自容,脆弱的玻璃心霎时碎成渣渣。她猛地甩了一下她那头漂亮的金头发,掩面哭着走下了舞台,丹尼尔忙上前揽住劳伦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