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太医们在地上跪成一排,为首的戴友钦慌乱的答道:“皇上,二皇子早上去佛堂里为皇后祈福,谁知佛堂里的大琉璃灯坠落下来,二皇子年幼,被吓着了,此时仍然昏迷不醒。”
皇帝怒道:“琉璃灯怎会无端坠落?”
一旁跪着的修缮房的太监慌忙磕头答道:“皇上恕罪,这琉璃灯想必是年久失修了,今早韩婕妤的猫不知怎的,爬到了灯上,灯盏承受不住重点,便坠落下来,惊了二皇子。”
韩婕妤也到了,跪在地上哭着道:“皇上,臣妾这猫昨日清晨便走丢了,臣妾找了整整一天也没找到,不知今早怎会去了佛堂,都是臣妾的罪过,臣妾万死也不能补偿了!”
皇上心里焦急,忙问太医:“现在可怎么好?要怎么治?尽管拿出最好的药来治!”
戴友钦战战兢兢道:“皇上,恐怕二皇子吓破了胆,再难治好了。”
皇上又惊又怒,喝道:“为什么会吓破胆?为什么再难治好了?我说能治好就能治好,你们休要胡说!若再胡说,统统拉出去打死!”
太医们吓得面面相觑:“皇上……这……微臣无能啊!”
皇后本已哭得毫无力气,听到这里,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你们这些没用的太医,平日里宫里养着你们,便是为了到这关键的时候,能救一救命,如今却说自己无能,当真无用啊!”
皇上看皇后如此伤心,也落下泪来,又问:“当时琉璃灯坠地时,谁在身边陪着?”
嘉敏听皇上如此问,也从伤心之中缓了缓情绪,跪下答道:“皇上,当时是民女在二皇子身旁,我清晨去佛堂为姐姐祝祷,二皇子也在,便与皇子聊了几句,正说话间,那琉璃灯便落下来了。”
皇上见嘉敏也哭得伤心,便上前去,亲手扶起嘉敏,道:“嘉敏,你且先起来坐着吧。”
皇后已伤心的坐也坐不住,却强坐着,有一声没一声的哭道:“皇上,今日之事,真是滔天大祸,臣妾不知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等惩罚,仲宣这样好的孩子,说没,就要没了。”
皇上探头去看看早已昏死过去的仲宣,亦是五脏六腑全都痛的碎了,只能宽慰道:“皇后权且安心,让太医们再尽力治治,或还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皇后听到这里,只觉得头晕脑胀,身子一软,便晕倒在了床上。
待皇后再醒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仲宣已被接去偏院治病。见嘉敏和皇上仍在自己房间陪着,皇后缓缓开口,道:“皇上,臣妾无用,既照顾不了自己,也照顾不了仲宣,让皇上忧心,更是臣妾的错。”说着便滴下泪来。
皇上摇头,道:“娥皇,你没错,错只错在朕这两日出宫去,没有陪伴你们母子。”
皇后看向皇上,眼泪铺满她因病而变得蜡黄的脸,道:“皇上,您是天子,有太多事要忙,而臣妾是后宫之主,不仅没有教导六宫,而且连自己的身子和皇子的安全都顾不周全。”
皇上一把把皇后搂在怀里,流泪道:“娥皇,你别说了,过去的事都别说了,你只需好好调养身体,以后咱们再生几个皇子,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皇后冰冷的双手搭在皇上的后背,哭了一会儿,渐渐静下来了,道:“皇上,您先回去吧,我跟嘉敏说说话。”
皇上松开皇后,点点头,默默走了。
皇后似是把眼泪都流尽了,也不再落泪了,便把宫里的宫女全支出去了,在床上歪坐着,头向着嘉敏,道:“嘉敏,姐姐恐怕不行了。”
嘉敏本以为皇后要跟她说些体己话,却没想到这第一句,就如此的令人伤心,她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夺眶而出,她站起身,上前跪在地上,大哭着道:“姐姐,这些日子以来,我跟你几乎是一句话也说不上,这偌大的宫廷,竟像是没有我存在的位置和必要似的,你今日一开口,就跟我说这么一句,是怪我来宫里来错了吗?是嫌我不吉利,来这里克了你吗?”
皇后看嘉敏如此,不但不哭,反而淡笑一下,道:“嘉敏,你起来坐着吧,我生病,跟你没关系,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若不是看着仲宣尚幼,我想留一口气照顾他,恐怕,我早就不在了。”
嘉敏却仍跪在地上不起来,哭道:“姐姐何必如此自暴自弃?记得我小时候,你是那么的光鲜靓丽,似明珠一般光彩夺目,所有人都羡慕你,我也是想着要跟你一样优秀,才每日都有读书的动力,怎的到了今日,你却说出如此灰心的话?连姐姐都尚且如此,我又还有什么活头?”
皇后温和的看着嘉敏,道:“嘉敏,你此番进宫,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也许是皇上给我的一个惊喜,又或许,皇上也知道我将不久于人世了,叫我再见一见亲人,也好,我正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嘉敏膝行几步,到皇后床前,抓住皇后的手,道:“姐姐,我此次进宫,本以为你是知道的,我只是来给你侍疾,想让你的病早点好起来,想必皇上也是如此心思,你要振作起来,千万不要再说丧气话了!”
皇后却只是说:“嘉敏,你的手真温暖,可是我的手却如此冰冷,你让我振作,我又何尝不想振作,只是这世间的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我平日里要强,又不肯苛待任何人,很多事都亲力亲为,反倒把身子熬虚了,熬到现在这个模样,不中用了。”
嘉敏哭泣着,说道:“姐姐,若是你往事太劳心劳力了,如今你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好好躺着休息,便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皇后咳嗽一声,道:“嘉敏,别的事我都不想说了,你也不要感情用事,过于伤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姐姐只有一件事拜托你,你一定要为姐姐去做。”
嘉敏盯着皇后,道:“什么事?只要姐姐让我做的,我一定做好。”
皇后看着嘉敏,虽身体虚弱,却极认真的说道:“我走了以后,你要成为南唐的皇后。”
“什么?”嘉敏吓得松开皇后的手,瘫坐在了地上。
皇后却不改认真的神色,道:“嘉敏,我们周家,是为国尽忠的世家,最高贵的臣子,生出的女儿,必是要做皇后的,断不能轻贱了自己。”
嘉敏稍稍坐直,道:“姐姐,你只管好好养病就好,何必说这些话?”
皇后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嘉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姐姐真的不行了,我撑不下去了,我还能有多少日子,十天,二十天,一个月?父亲早就过世了,咱们没有哥哥弟弟,仲宣也不行了,我只有一个儿子了,若是你不留在宫中替我照顾我唯一的儿子,替周家在宫中做最尊贵的女人,咱们周家,就算是完了!”
嘉敏看姐姐不像是在随口说说,却一时不知怎样作答,只能答道:“姐姐,人不是想做皇后,就能做皇后的,虽然皇上他嫔妃不多,但也有好几个,就算我从今日开始努力,也不知何日才能完成你的嘱托啊。”
皇后听了嘉敏的回答,似是有几分欣慰,道:“嘉敏,既然你不拒绝,姐姐就放心多了。皇上是最温和最善良的人,你也只有跟了他,我才放心。我再问一句,你喜欢皇上吗?”
嘉敏听姐姐这么问,心里一惊,道:“姐姐怎么如此问?皇上是我的姐夫,我怎么会喜欢他?”
皇后听了,道:“嘉敏,即使你不喜欢皇上,你也要好好去努力喜欢上他,更要努力成为皇上最喜欢的女人,甚至要超越我,虽然我的一生已经完了,但你的一生,才刚刚开始。”皇后说着,从床铺的褥子下面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嘉敏,道:“嘉敏,这锦盒中有两颗明珠,是当日我进宫时,父亲给我的。里面一颗代表我,一颗代表你,父亲当日跟我说,等你成年了,便叫你入宫陪伴我,如今,我把两颗明珠都给你,往后,你看着它们,就当是看到了我,你明白了吗?”
嘉敏接过明珠,打开看了看,又将锦盒合上,道:“姐姐,你为我如此考虑,我感激不尽,可是感情是强求不来的,我怎么能说喜欢一个人,就喜欢一个人呢?”
皇后叹道:“在帝王家,最不重要的就是爱情,况且,感情都是培养的。我看皇上对你有意,这是你的幸运,你知道吗?”
嘉敏道:“纵然皇上很好,可我怎能喜欢上姐姐的夫君?”
皇后道:“嘉敏,如果你不肩负起周家的责任,还有谁能肩负呢?难道要让周家旁系的女子去吗?”
嘉敏不解的道:“姐姐,为什么我非要做皇后,非要嫁给皇上?我嫁给一个富可敌国的氏族公子,不是更好吗?如果你真的在乎周家,真的在乎皇上,你就应该自己把病养好啊!”嘉敏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皇后道:“嘉敏,姐姐好不了了,我知道自己的托付很自私,但是如果你接近皇上,试图去理解他,你一定会爱上他的。你现在还年轻,还不明白,如果你不成为人上人,是断不会幸福的,你想得到的,将很难得到,你想放弃的,却无法放弃!”皇后说完,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嘉敏,莫非你有意中人了?”
嘉敏摇头,道:“姐姐,我没有意中人,可是,皇上是你的意中人,他若纳我为妃,你不嫉妒、不怨恨吗?”
皇后伸手去抚摸嘉敏的头发,道:“嘉敏,你的头发又黑又密,长得真好。皇上是九五之尊,不是寻常男子,即使他不纳你,也会纳其他人,若是别人,我更愿意是你。往日里,我和韩婕妤关系最好,可如今,她们却诬陷她用猫害我的仲宣,我的仲宣病的冤,可我没有办法,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是我错了,很多时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该犯人才对。嘉敏,一切事情的真相,只有你去寻找了,皇上、母亲、仲寓,我都托付给你了。”
嘉敏点头,道:“可若是皇上如此多情,见谁爱谁,只怕即使喜欢上了我,以后又有新的。”
皇后却不以为然道:“咱们的皇上,比那历朝历代的皇上,还是专情多了,你看这偌大的皇宫,也只不过五个女人罢了。”
嘉敏叹一口气,道:“是啊,可是终究不是只有姐姐你一人,还有其他四人!”
皇后听了嘉敏的话,也有些不豫,但转瞬就继续说道:“嘉敏,在皇宫中,最要不得的,便是真心。我对皇上太过真心,现在只有伤心,皇上三宫六院,即使知道你伤心,也安慰不了,因为宫里谁都伤心,他哪有心思一一安慰?要说伤心人,皇上就不伤心了吗?爱的人多了,反而人人伤了他,他都会伤心。自从进了宫,这一条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是自己身后那一大家子的,心用在了情爱上,就用不在其他方面,一不留神,便只会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