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面色如常的陆扬,还是谨慎小心的寒门官员,看到晋王殿下端坐于席间,笑容温雅,只字未曾提朝政之事,都暗自有些好奇。
一向不与朝臣有交集的晋王殿下,怎么会和他们一起喝酒?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如果说裴延盛是这些寒门学子的敌人,那么面前这位年轻的晋王殿下,则算得上半个盟友。
裴延盛执掌鸿鹄书院时期,有意压制寒门学子的仕途的梦想。作为权高位重的尚书令,要让一个穷书生不能出头,简直是比拍死一只蚊子还容易的事情。
然而正是因为晋王殿下在鸿鹄书院选妃之事,无意把裴延盛牵连其中,导致皇帝夺去了裴延盛管理之权,这些学子们才得以继续享受公平待遇。
年轻官员们职位不大,却都是朝廷的新苗子。还没有学会朝中那些老狐狸的老奸巨猾,胸怀也自然是坦诚了几分。
萧令话不多,只偶尔提一两个问题,然后静静含笑听他们各抒己见。从头到尾没有半点皇子的架子,像是同龄人之间的闲聊。
说到好处时,微一点头流露出赞赏之意,说到不好时,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打断。便是有些人言辞激烈了些,他也始终神色温和,认真倾听,绝无半点责备之意。
一炷香下来,年轻官员们对这位长相风流的少年皇子产生了莫名的好感,这样畅所欲言的局面,不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明君贤臣氛围吗?
当然,他们也只是把这个想法死死的按在心中,不敢让它萌芽。毕竟,就算是最年轻最排不上号的小官员,也知道席上那位始终不卑不亢的陆大人的底线:不可参与党争。
陆扬静静地坐于一旁,波澜不惊。
这一席谈话,看似随意,其实处处有玄机,每个提问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些寒门学子能进入仕途十分艰难,冬天只有一张薄被,夏天坐在只能容下一张小床的石头房里,真正的寒窗苦读,能坚持到最后的人都特别珍惜机会,可想要大展宏图却是更难于登天。
因为当朝尚书令裴延盛,并不器重这些寒士。
所以,即使他们是最年轻,最有才华的一批官员,可想进入朝中掌握实际的权力,其艰难程度堪比重新投胎。
当年陆扬提议修建鸿鹄书院时,裴延盛是反对最强烈的。
那个顾家倒台之后迅速成为本朝第一权臣的裴延盛,痛心疾首地指着陆扬怒斥:“培养一个寒门学子的成本有多高?朝廷要花费多少钱才能等到他们回报国家?放着这些出身优良从小就熟读四书五经的贵族公子不要,而去浪费钱财特意培养那些祖上八辈子都没有读书人的寒门?于公于私,我都不赞成!”
可陆扬当时深受皇帝信任,又是太子的老师,所以总算还有一些老臣愿意站在他这边。
皇帝虽然没有明确表明态度支持谁,看上去好像是陆扬尽一己之力扛住了压力,实际上陆扬很明白,如果皇帝真的没有这个心思,他陆扬就算是撞死在金殿上,也不会有鸿鹄书院建成的那天。
晋王殿下这一席谈话,无疑是给了这些年轻官员一个莫大的希望或者是诱饵。
陆扬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年。
这位不足十八的少年皇子握着青玉酒杯,眉目和煦,风流无双。
过于出色的相貌,让人容易忽略他内心的丘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