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叹一声:“常平仓早就入不敷出了。”
萧令沉吟,若是往常,可调外地积谷支援,从相邻州县筹备粮食协拨灾区,来年朝廷以截漕粮补足。但如今全国上下冰雪连天,只怕是一时无法解救燃眉之急。
他斜眉看了一眼皇帝,思忖道:“儿臣之见,可从国库拨银子赈灾。”
皇帝冷哼道:“朕也是这么想的。可西凉军饷怎么办?国库预算就这么多,拨给了户部救灾,就不能拨给兵部发饷。朕召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萧令不由得暗自冷笑:眼下粮草不济,国库告急,而陆扬负责的漕运又出现沉船事故,只要边境有点什么动静,楚王便可理直气壮伸手要钱,这种时机裴延盛提出裁撤神威军,于情于理,都是天衣无缝的好事。
只是太天衣无缝的好事,便不免让人怀疑其真实性和目的性。
萧令尚在思忖,兵部尚书杨策踏前一步,躬身劝道:“陛下,裁撤神威军,此事万万不可啊。”
裴延盛打断他道:“臣以为,此事两全其美。凉州现在有楚王的天策军镇守,天策军这两年来逢战必胜,令敌军闻风丧胆。而神威军…”
他看了一眼萧令,见萧令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什么反应,便继续道:“神威军作为顾良玉的旧部,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杨策言辞恳切:“陛下,神威军是凉州的王牌军,此时裁撤,只怕诱发敌军趁虚而入啊!”
裴延盛冷笑道:“难道杨大人还有更好的办法不成?”
他向皇帝拱手作揖,继续道:“凉州根本不需要两支军队,神威军十万,天策军十万,这近二十万的军队,一年需要的军饷是多少,杨大人只知伸手向户部要银子,却没有关心过这个问题吧?今年全国收成不好,明年的税收必然降低,国库拿什么养那十万军队?”
萧令站在大殿中央,低眉垂目,肃静清冷,强忍着内心的汹涌,仿佛此事与自己毫无干系般一言不发。
要斩草除根了吗?他心中冷笑,神威军是舅舅靖远侯一心挑选操练出来的王牌军,作战骁勇,治军严谨,当年靖远侯与顾皇后均自杀谢罪,才换来他和太子两个人的平安。
现在,父皇连舅舅生前的军队都要裁撤了吗?
“晋王,你如何看?”
皇帝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萧令抬起头来,斟酌道:“所谓天灾人祸,乃相辅相成。往往人祸伴随着天灾而来,而天灾又因人祸而更为雪上加霜。若是治理得当,粮仓充足,百姓尚有余粮救急;若是赈灾得当,减免税收,民心才能安稳。”
皇帝面色稍微缓和,点头道:“继续。”
萧令犹疑半晌,才道:“裴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今年全国多处遭灾,明年势必要减免税收。但——神威军是凉州的一道城墙,此时裁撤神威军,明年春季,青黄不接,便是敌军进犯的最好时机。”
皇帝道:“那晋王你的意思是?”
萧令撩袍跪地,双手抱拳,郑重道:“儿臣认为,不宜裁撤神威军!”
皇帝眯着眼看向面前的儿子,他忽然想起晋王七岁那年。
那年顾侯爷回京复命,向他汇报边关战况,年仅七岁的晋王萧令在旁边听着。片刻之间就看穿敌军计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头头是道分析战况,末了用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仰视着皇帝,等待他的夸奖。
而现在,跪在地上的少年,双眼如潭,心思如海。
皇帝冷笑一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不能裁撤神威军?”
“是!”
皇帝看了地上的儿子半晌,忽然喝道:“给朕退下!!”
“……是。”
萧令像是早就预料到皇帝的反应,毫不犹豫地躬身行礼,依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