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双手在腰侧福了福:“小女名叫陆晚。冒昧问一句,不知大人打算将我们遣往何处?”
“陆大人此案非同小可,若案情属实,按律当卖身为奴。”
裴英话音一落,院里的女眷们再次放声痛哭了起来。
“大人饶命,我们只是府里当差的,老爷在帝京的事情,我们均不知情。”
陆晚往后轻轻的移动了一下脚步,蹙眉看向地上爬行求饶的人们。
修罗卫个个纪律森严,一言不发肃立在府门口,而修罗卫统领谢忘也只是淡淡地看着院里的一切。
她便试探性问道:“这么说,那案子便尚未查明?”
裴英语气依然冷峻:“圣上旨意,彻查陆府,府中上下均需仔细搜查,此事事关重大,着修罗卫押送陆扬家眷入京,等候发落。”
压抑的哭泣声戛然而止,众人充满了绝望瘫坐在地,一时之间院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陆晚低垂着头,父亲自幼对她便如同男子一样教导,朝政之事,她略有了解。
自四年前,威震边塞的靖远侯因谋逆之案自刎身亡,凉州边陲便不复安宁,战事频发。
朝中受此案牵连,陆续有近万人获罪。而那些没有被牵连进去的官员,也惶惶不可终日,生怕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而今年,人们日子更为艰难。
入冬以来,全国各地大雪纷纷,多处州县灾情告急,可今年春夏干旱,各地粮仓均有欠缺。
永安侯裴延盛,提出裁撤西凉军队,节省出物资银两用以救济灾民。
平日沉稳内敛的陆扬一反常态,坚决反对,屡次上书劝阻皇帝。
这一次次的冲撞君威,皇帝大为不悦,却也没发难于他。
直到那天——陆扬掌管的江南漕运发生翻船事故,二十万石官粮沉入河底,接着有传言说,陆扬与水上帮会私交深厚,勾结匪帮,倒卖官粮。
弹劾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向御案,皇帝终于震怒,将陆扬交由大理寺审理,并命修罗卫与大理寺火速南下,彻底查抄陆府。
谢忘也陷入了沉思。
陆扬近几年来颇为皇帝赏识,自从吴郡调任到帝京之后便是平步青云,官至中书令,又兼任了太子太傅,今年还接手了江南漕运的要职,是深受皇帝器重的御前红人。陆扬其人却甚是谦逊,与朝中任何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裴英将查抄的事情揽在身上,无非是想趁机打压陆扬。
可是谢忘脑子里却响起临行前,皇帝眯着眼吩咐他“务必保证陆扬家眷安全”,圣心难测,这皇帝到底怎么想的,谁知道呢?
想至此,谢忘突然打破沉寂,笑道:“裴大人何必吓她们,圣上只说押往帝京好生看管。”
陆晚恳求地看向裴英,道:“父亲犯了事,本是和这些家丁仆人不相干,恳请大人能放他们出去,让他们寻了新的主人各自为生。”
地下跪着的仆人们立刻爬起来跪下,纷纷争着说:“求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
裴英微皱眉头道:“谢统领,此事事关重大……”
谢忘笑容温和,道:“裴大人,这么多人押送回京,一来路途遥远我们人手不够,二来……圣上诸多叮嘱务必保证陆氏家眷的安危。依我之见,我们先将陆府上下仔细搜查一番,再将这些奴仆们遣散,如此可好?”
谢忘的话外音很明白——不管陆扬这个案子结果如何,圣上都是打算网开一面的。
裴英岂能不明白这话里之意,略一思量,缓缓点头,拍着谢忘肩膀笑道:“谢兄说的极是。”微顿片刻,向陆晚道:“那么,便依了陆姑娘的意思。”
陆晚道:“事到如今,你们有愿意留下来的吗?”
院子里一片死寂,没有人回答她。众人诚惶诚恐地低着头,紧紧地抓紧了衣角,眼睛悄悄地瞟向外面。
暗红的灯笼微微摇曳,昏暗的灯光照在陆晚的脸上,越发显得脸色苍白。
她咬了咬唇,又道:“这种情形,你们留下来也是连累自己,还是自寻生路吧。”
她向众人吩咐道:“大家切莫惊慌,等府里搜查完毕,我自会遣散各位出去。”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夜的寂静,院内众家眷均吓了一跳。
“砰!”的又一声,西厢房的门窗猛然合上,霎时间狂风席卷过屋檐,吹得琉璃瓦哗然作响,外面不断地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
一阵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紧接着一道刺眼的寒光闪过。
“有刺客!!”谢忘最先反应过来,厉喝一声。
数十名修罗卫应声而出,身手敏捷持剑跃至东西厢房房檐。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人群内突然有人闷哼一声。
只见人群中一位白须青衫的老仆吃痛地捂住胸口,鲜红的血液自他胸膛喷洒而出,接着便栽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声息。
“张总管!!”
冷风灌进陆晚的衣袖,寒风入骨,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可那单薄的肩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