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恒见问,温柔的看了季善一眼,笑道:“是啊,等忙过了这几日,再从长计议吧。”
他当然明白善善的心思,只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且等回了房,他再慢慢儿与她说他的打算吧!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沈恒也依言把县太爷摆的宴席和文会都是什么情况大略说了一遍,沈九林见他乏了,便道:“既然老四已经回来了,咱们家就这两日,便把酒席摆了,把宾客们都宴请了吧,省得我去哪里都让人问个不住‘家里什么时候摆酒啊,可不能忘了我们啊’、‘需要帮忙尽管开口,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客气’,弄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嘴巴也要说破皮儿了。再者早些把事儿了了,家里也安静下来了,老四才好安心念书,准备秋闱,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万万耽误不得。”
路氏闻言,忙点头道:“是这话,这酒迟早要摆,跑不脱的,那就趁早办了吧。他爹,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后日,或者你拿了历书来老四瞧瞧,选一个最近的吉日?”
沈九林想了想,道:“也不用看历书了,就后日吧,正好如今天儿热,家家户户都没多少事儿,人才能来得齐,不然这个来不了那个来不了的,到底扫兴。只是这个天儿饭菜多放一会儿怕就要馊了,别准备太多了,但也不能准备少了,弄得到时候席上没有菜,说起来就真是臊皮了。”
路氏咝声道:“就怕客人比上次老四中童生时还要多得多,家里腊肉也吃得差不多了,怕是要杀一头猪才行,不然只能去镇上买肉,白白让杀猪匠把钱赚走了,又是何必?再就是帮忙的人,怕也得多找几个,就是要不要请大厨,还得想想,善善的手艺倒是比大厨也不差了,可总不能……”
沈恒打断了她,“娘,请大厨吧,这么热的天儿,就算大家轮着掌勺,也热得很累得很,大厨本就是吃这碗饭的,动作也快,就花几百钱也没什么的,横竖也就偶尔一次罢了。办酒席的钱您和爹也不必操心,府台大人此番我们每个去赴宴的人都赐了二十两银子,我因为是案首,额外还多得了十两,待会儿我就给娘送二十两过来,办酒席应该差不多了,总归您看着花吧,不够我再补上便是了。”
上次他中童生时,大菜便都是善善掌的勺,大家倒是都吃得开心过瘾,赞不绝口了,善善却累了个够呛,她纵什么都没说,他又不是瞎子,岂能看不出来?
当时便愧疚后悔得不得了,暗暗起了誓,以后定不会再让善善那般辛苦了,如今眼看家里又要摆酒席了,他当然宁愿花钱,也不能再让善善辛苦,等以后他还会让她过上真正的好日子,自此十指再也不沾阳春水!
路氏又惊又喜,“府台大人竟赐了你这么多银子呢?可真是太好了!办酒席的话,二十两尽够了,一桌按二百文算,都丰足得不得了,若是咱们自家杀猪,还用不了二百文呢。那他爹,你明儿一早就请杀猪匠和大厨去吧,明儿天黑前把猪杀了,放在井前,也不怕坏了,后日一早好用;老大老二,你们两个明儿就负责借桌椅板凳去,这么热的天儿,到时候咱们一轮开十二个席算了,省得人都堵在院子里,本来就热,人一多更热了。”
顿了顿,“就是不知道耽不耽误你们的事儿,要是你们明儿有事儿,就按镇上的工钱给你们算钱,或者我找其他人帮忙也是一样的。”
这话说得沈石沈河脸上的笑都是一僵,沈石反应快些,忙忙就道:“娘这是什么话儿,自家亲弟弟的大喜事,我们本就该出大力才是,娘只管吩咐我们就是了。”
沈河反应慢些,好在还有宋氏,立刻接着沈石的话笑道:“是啊娘,自己家里的大喜事,咱们自家人不管是出钱还是出力,那都是应该的,要是还拿您的钱,成什么人了?您方才还没吩咐我做什么呢。”
心里已快要炸了。
三十两银子啊,府台大人竟然一出手就给了老四整整三十两,他们两口子就算拼死拼活一辈子,也未必能攒下这么多银子来,老四却随便府台大人一抬手,便有了!
这还是他敢当着全家人的面儿说出来的,他没说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毕竟就算没有分家,各房也都要偷偷攒私房钱的,何况早就分了家,他攒私房钱更是名正言顺了。
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以后还会源源不断的有更多,她当初到底让什么给蒙了心啊?!
路氏本就是为挤兑沈石几个的,那口气她可至今都没全咽下,她也没想过要怎么报复他们,但若连挤兑都不小小的挤兑他们几下,她可没那么大度!
见几人都讪讪的,这才觉得心里痛快了,道:“那老大老二,你们明儿把桌椅板凳借齐后,就各处亲朋都去通知一下,让他们后日早些来咱们家吃酒,老大再把你媳妇孩子都接回来。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你们和你们大嫂就帮着洗洗菜,给厨房里帮厨的人打打下手,找找东西什么,看看孩子什么的,等老三回来后,一应采买和去请你们舅舅一家的事儿,都交给他去办。”
又看向沈九林,“对了他爹,你还得亲自去与三叔公和大哥三弟都说一声,明儿帮忙待一下客,厨房帮忙的话,大哥三弟家的几个侄媳妇,加他庆成婶儿几个,应该也就差不多了,大厨肯定也得带几个徒弟来帮忙吧?”
如此分派了一番后,路氏见时辰不早了,便让大家先散了,各自做饭的做饭,忙自己的忙自己的去。
惟独留了季善与沈恒。
路氏这才拉了季善的手,笑道:“娘方才倒不是想省那几百文请大厨的钱,只是想着你做菜好吃,你手艺好,所以脑子一时没转过弯了,还是老四提醒了我,我才想到了。如今我们善善可是秀才娘子了,后日既是老四的好日子,也是你的好日子,你也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接受客人们的道喜才是。”
季善让她说得笑起来,“那娘也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我一起接受客人们的道喜才是,您如今可是秀才的娘,人人见了都得叫一声老太太了。”
说得路氏笑个不住,一旁沈恒与沈九林也满脸是笑。
季善又道:“方才便相公不提请大厨的事儿,我也要提的,天儿实在太热了,我光坐着一动不动,都觉得浑身直冒汗,再让我围着锅台一炒菜就是几个时辰,我怕是要热疯了。也是因为知道爹娘都疼我,我才敢提出来,要是换了别人,我可就不敢说了。”
路氏忙笑道:“就是要这么有什么说什么才好呢,都是自家骨肉至亲,又不是别人,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你越直接,我越高兴,因为说明你把我当亲娘了。也是怪我考虑不周,好在还有恒儿提醒着。对了善善,时辰不早了,你也做饭去了,早些吃了,也好让恒儿早些睡下,他累了这么些日子,若今晚不睡个好觉,明儿还有的忙呢,可就要撑不住了。”
季善便知道路氏多半要与沈恒说孟太太与孟姝兰做的那些事儿了,婆婆如此疼她,她当然不会拂了婆婆的好意。
遂笑着应了一句:“好的娘,那我做饭去了啊,您和爹的我也一并做了,你们等着吃就是了。”
转身出了堂屋,自往自家灶房去了。
因想着天儿热,大家胃口都不好,季善便没炖汤之类,只熬了一锅绿豆粥先冷着,然后做了凉面,再凉拌了一个白肉,一个拍黄瓜,想着沈恒瘦了不少,又做了一份蛋羹,晚饭也就差不多了。
沈树回来了。
还在院子里已经一叠声的叫起沈恒来:“四弟、四弟,你在哪儿呢,快出来三哥好好儿瞧瞧,我们好好儿说说话……”
那股子亲热劲儿利索劲儿,真是光听着都让人忍不住心情大好。
一时吃过晚饭,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季善遂提了水去澡房洗澡。
等她洗完澡回到房里,就见方才还在堂屋里与父兄们说话儿的沈恒已经回来了,一见她进屋,眼睛便立时黏在了她身上一般,无论她去哪里,他的目光都如影随形般跟着她。
季善渐渐不自然起来,只差要同手同脚了,脸和耳根也是越来越烫,终于忍不住瞪向了沈恒:“你看什么看啊,没其他事儿做不成?”
声音却娇嗔得自己都觉得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好在沈恒终于收回了目光,指着他旁边的椅子对她道:“善善,过来坐下,我们说说话儿好不好?”
季善见他不再盯着自己看了,稍微自在了些,忙飞快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裳都严丝合缝,没有走光的危险,才依言走到他身边坐了,道:“你想说什么,说吧,我听着呢。”
沈恒先没说话,而是把他临走前她死活塞给他那个她装银子的匣子推给了她,“打开看看。”
季善怔了一下,下意识道:“你不会给你多少银子,你仍原样带了多少回来吧?我不是让你千万别省的吗,不怪这次回来又黑又瘦的,肯定是你苛待自己了,是不是?”
沈恒仍是笑道:“没有苛待自己,也没瘦,反倒自己都觉得壮实了些,至于黑,那都是赶路赶的,没办法,可能正是因为黑了,才显得瘦的?你只管打开看看,指不定有惊喜呢?”
季善听得有‘惊喜’,才打开了匣子,一面道:“惊喜是多了十两银子?那可算不得什么惊喜哦,你之前当着大家伙儿的面都说过了,如今全家人还有谁不知道的,所以喜倒是还有,惊却是早没有了哈……怎么有两张银票?这张是十两的,那另一张是哪里来的……五十两?!你哪来这么多银子的!”
忽然就发现自己成了个小富婆肿么破?
当然是明儿就去买买买啊!
虽然这银子还不是她‘自己’的,不过她会很快培养起沈恒的自觉来,让他知道从此以后,他的钱都是她的,她的钱还是她的的;
以及,知识在这个时代真的是太值钱了,沈恒一气就拿回了八十两银子来,简直就是妥妥的“暴利”啊,当然,前期投入的精力与金钱也够巨大就是了,还得考中才能看到收益,否则,便是白白拿时间和金钱打水漂,投入与产出完全不成正比!
沈恒见季善惊喜得两眼直放光,只觉她就是财迷的样子,都这么的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她的脸一把,笑着打趣了她一句:“小财迷!”
才咳嗽一声,一边回味着指间滑腻的触感,一边道:“三十两是府台大人赐的,这五十两却是县尊大人奖励的,我和彦长兄都是五十两。你把这钱收好了,回头我们去府城时好花销,我才也与爹娘都说过这事儿了,爹娘让我们只管自家把钱收着,别让家里其他人知道了,省得又东想西想,弄得家里不安生。”
顿了顿,定定的看向季善低沉道,“善善,之前吃穿用度都是花用的你的银子,那时候我就在想,将来我一定要把你的银子都给你补齐了,还要加倍给你补齐才是。总算如今虽还没能加倍,本金好歹补齐了,只能等以后我又有了银子,再补给你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真正的好日子,不辜负你为我做的一切,不辜负你对我的信任,更不叫你后悔嫁给我的!”
季善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表现得很感动的。
她心里也的确被沈恒这番话所感动了,原来他一直都觉得亏欠着她,从来没将她的一切付出当成理所当然过,也一直都在想着要补偿她,要凭自己的本事,给她更好的生活。
问题是,他的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她眼下顾不得感动啊,所以还是先把正事说完了,再来慢慢儿感动吧!
因忙忙道:“你方才说‘回头我们去府城时’,你是打算要带我去府城逛逛,还是,你要去府城念书了?你回来之前其实我就想过这个问题了,还以为你应该多半会去县里念书,倒不想竟是直接去府城!”
沈恒赞赏的看了季善一眼,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才笑道:“善善,你可真善于见微知著,我不过就带出了那么一句话来而已,你已经什么都猜到了,亏得你是个女儿身,要是个男人,今科的案首,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季善忙道:“也就是说,你的确要去府城念书了?那是进府学吗?爹娘也同意我跟了你一起去?那我们岂不是很快就得出发了?毕竟府城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到了后还得租房子熟悉周边的环境,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安顿下来,秋闱却已只得三个月了,当然得越快动身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