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卫元极强势闯入她的生活,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甚至还为她做了如此机密重要的事,可她还是不想与他走的太近。
他这个人,一向以自我为中心,她始终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太多不确定的危险因素。
听他再度置疑自己的身份,她心里暗暗计较,思忖着该如何回答,卫元极是个极聪明的人,不好唬弄,想了半天,干脆问他:“难道卫公子这么快就忘了那天答应我的事?”
“我何曾答应过你什么了?”
“你明明答应我,我不说,你不相问。”
“……”
卫元极脸色一僵,顿在那里。
“卫公子,你不该招惹我这样的女子,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洛樱见他哑口无言,幽幽一叹。
“你是什么样的女子?”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满腹阴谋,手染血腥。”
“正好,我满腹诡计,满手血腥。”卫元极眼中闪过执扭的光,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道,“阴谋诡计,我两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对合作伙伴。”洛樱纠正道。
“……伙伴就伙伴吧!反正没有我的允许。”他磨着牙,拔高音量,一字一字道,“不准你拆伙!”
“嘘——”洛樱做了一个噤声手势,“这里到底是洛府,小心隔墙有耳,若让人听了去,你我之间当真就要拆伙了。”
“那好,我不问你,你也不准和我拆伙,七日后我府上设了赏梅宴,你务必要到我家去做客。”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飘着淡淡香气的紫色笺纸,郑重的放到她手上道,“这请柬是我亲手所写,也只有你有这份殊荣,记住,那一天一定要打扮的好看些,嗯,就用我送给你的胭脂,我想让祖母见见你。”
洛樱拿起请柬看了看,抬起眼睛道:“你今晚特意跑来,就为送这个?”
“嗯,你不许拒绝,否则我会亲自到你府上来接你。”
“可是现在还不是梅花盛开的时节,贵府为何要设下赏梅宴?”
“管它盛开不盛开,小爷我想设宴就设宴。”
赏梅宴其实只是个借口,云安楠这个大嘴巴在祖母面前把洛樱夸成了一朵花,祖母心中有意想要见见洛樱,祖母的意思正中他的下怀,他也就顺水推舟的设了赏梅宴。
最重要的是,他答应了宋星辰,很可能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在长陵,他想在离开之前,带她去见见家人。
“……”
洛樱哪里知道卫元极的心思,她以为这位小爷想一出就是一出。
“还有,到时候,云安楠也会回来。”
见洛樱似乎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卫元极嘴上虽说的笃定,心里却害怕洛樱会拒绝,于是他搬出了云安楠。
“难道云姐姐不住你们家吗?”
自从那日在乾元茶楼匆匆一别,她就没了她的消息,她以为她一直住在镇国公府。
“不在。”
洛樱蹙眉:“云姐姐不是来你府上做客的吗,难不成她这么快就回去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才来没几天,她还打算忙完这一段事情之后,回请她呢。
卫元极抿了抿唇,自觉有些渴,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拎了拎桌几上的茶壶,摇一摇竟是空了,于是,毫不客气的拿过洛樱面前喝过的茶,端起来就要喝。
“喂——”
洛樱正要阻止,他已经一饮而尽了。
喝完,他笑道:“你放心,我不嫌弃你。”放下茶杯,又开始解释起来,“云安楠那个野丫头也不是个消停的,那一天大哥不是着急忙慌的去了宫里吗,云安楠也悄悄的跟着溜进了宫,还差点被当作刺客抓了起来。”
“什么,云姐姐进宫了?”洛樱有些惊讶。
“嗯。”卫元极点点头,然后将手肘撑到桌几上,撑腮看着洛樱,含笑道,“本以为会给大哥惹祸,未曾想她竟得了太后的喜欢,太后特意留她在宫里多住几天,我估摸着这会子她正玩的乐不思蜀呢。”
“皇宫那样地方,不过天下最华丽的囚笼,有什么好玩的。”洛樱不以为然。
卫元极右手敲着桌沿,笑道:“你这说法倒挺新鲜,这天下有多少女子都对皇宫趋之若鹜,怎么就你偏偏把皇宫说成囚笼,难道你不想进去逛一逛?”顿一下,又揶揄道,“又或者你自己没有本事进皇宫,才故意这样说的?”
“随你怎么说。”洛樱并不在乎他是怎么想的,眼看天色不早,她也累乏了,于是催促道,“好了,请柬已经送来了,你可以走了。”
卫元极脸一垮,眼一翻:“真是个没良心,没情趣,又没礼貌的臭丫头。”
说着,气愤愤的从榻上跳下来,拂袖就离开了,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道:“记住,不准不来。”
“我知道了。”
洛樱有些无奈的用手揉了揉额头。
那一天,想必镇国公府会很热闹吧,说不定连太后,皇帝都会去。
如果说沈遥是处心积虑谋害她姬家的罪魁祸首,那太后和皇帝便是沈遥背后最大的推手,也是下旨覆灭姬家军,将她腰斩于市的人。
与其说是沈遥利用了他们手中的权力,不如说他们之间相互勾结,各得其所,太后和皇帝早就忌惮父亲功高震主,忌惮废太子宋景年有朝一日会卷土重来,想除掉姬家和宋景年。
她心中忽然泛涌出巨大的仇恨,如果可以,她恨不能立刻将所有的仇人都杀了,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她面对的仇人,全都是成国最威高权重的人。
其前路之艰险,稍不留意,便会尸骨无存。
还有太后和皇帝,一个是宋星辰和小十的母亲,一个是他们的哥哥,到时侯,或许她们终将反目成仇。
想着,心下有些烦乱,下榻走出屋子,站在廊檐下,举目望着漆黑天幕。
李白诗云: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就算再难,她也无路可选,唯有踏上这艰难蜀道,才能让姬家军沉冤昭雪。
忽然,她看见天幕的边际亮起了几点繁量,就像是盛开在黑丝绒上的白色丝石竹,她想起了曾经征战离国时,有这一大片草地,青青草地上开满了丝石竹花,那样洁,那样柔,只可惜转眼之间,双方交战,花海变成了一片血海。
突然一阵夜风刮目,洛樱微微打了一个寒噤,将手往袖里笼了笼,正要回屋,就听到一阵轻幽幽的哭泣声传来,她侧耳倾听,那哭声似又不见了。
“开门,五姐姐你开门啦,开门……”
洛樱正疑惑自己是否听错,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有洛玥呜咽的哭喊声。
洛樱皱了皱眉头,那哭喊声更加悲切。
洛樱不想理她,转身回了屋,顺带又关上了屋门。
“五姐姐,求求你开门哪,开门……”
“五姐姐,你再不开门,我一头碰死你这里也不回去,五姐姐,开门哪……”
哭喊声越来越大,终于惊动了世安苑睡的昏沉的人,兰嬷嬷听出洛玥的声音,生怕她真的一头碰死,无端的添了晦气,赶紧打开了门。
一开门,洛玥就像疯子似的直奔洛樱的卧房而来。
兰嬷嬷急的在后面追喊:“六姑娘,六姑娘……五姑娘已经息下了。”
洛玥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一边奔跑,一边哭喊:“五姐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我……救我……”
裳儿,竹娟,小怜一起都被惊醒,三个人揉揉有些发昏的额头,赶紧从床上跳下了来,就要去阻止。
刚跳下床走了几步远,屋门就已经被洛玥敲的砰砰响。
“五姐姐,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只求你见一见我……”
兰嬷嬷在后面苦劝:“五姑娘,你不要再闹了,我们姑娘又不欠你的,有事明日再来吧,这会子夜色已晚……”
“不,我……一定要见五姐姐,现在就要……立刻马上就要见到她。”
自打听到自己又要嫁给陈慕升的噩耗,洛玥心中愁绪百结,难以排解,就好像油盐酱醋茶倒到一处,滋味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想了好久好久,她好不容易才鼓起莫大的勇气来求洛樱,她害怕自己退却了,就再也没有勇气来找她。
既然她有能力退婚,就有一定有能力帮她退婚,现在的洛樱已经是老太太和父亲眼里的大红人,还和陵王殿下称兄道妹的。
“怎么回事,今晚竟睡的这样死?”裳儿疑惑的揉了揉太阳穴。
“是呀,我今天也睡的好香。”竹娟和小怜两个也揉着额头,竹娟又道,“姑娘,你好生息着,奴婢这就去把五姑娘打发走。”
洛樱看这三个丫头的形状,八层是卫元极那厮下了迷魂香,她冲着裳儿招了招手,然后在她耳边交待了一番,裳儿领命从屋后门离开了。
待裳儿离开了一会儿之后,洛樱算了算时间,然后伸了个懒腰,淡声道:“打开门,让她进来吧!”
“姑娘……”
两个丫头面露担忧的看着她,谁知道六姑娘发了什么癫狂之症,这会子跑来会不会伤到自家姑娘。
“无事。”洛樱摆摆手,“让她进来后,你们两个就在门口守着,如果惊动了谁来,速来回报。”
“是!”
“吱呀——”
门打开了,洛玥一头冲了进来,扑通就跪于洛樱的榻下。
“五姐姐,我知道过去得罪了你……还请你看在姐妹情份上,饶过我吧……”
虽然自尊告诉她不能屈膝跪于洛樱面前,可是黑暗的未来告诉她,唯有她低头求饶,才能换来一线光亮。
她不要嫁给陈慕升,只要一想到陈慕升和男人搞在一起,她就觉得恶心的想吐,连一天都过不下去。
娘亲虽然嘴上说疼她,却不肯为她去求父亲,哪怕她以死相逼,娘亲也不愿帮她。
她不能再指望娘亲,娘亲怕她自尽派人守着她,她也是趁几个丫头睡着时,才偷跑出来的。
她要亲自来找洛樱,如果洛樱不肯答应她,她就一头碰死在世安苑,让洛樱背上一个恶毒杀妹的罪名。
“六妹妹可真是有意思,我未害过你,又何谈饶?”洛樱目光幽凉的落在她的身上。
“那我和陈慕升的婚事难道……”
不是你搞的鬼吗?
洛玥想这样责问,此刻又有求于她,只得忍气吞声换了另一种说法。
“不管……五姐姐有……有没有害过我……还……还请五姐姐看……看在我们同是一个娘亲的面子上……救救我……”
洛玥抛下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洛樱嘴角勾起冷漠的笑:“娘亲?”笑声更冷,“我没有娘亲。”
“五姐姐,你说什么,我的娘亲不就是你的娘亲吗?”洛玥眼含水光,怔怔的看着她。
“鸠占鹊巢占的时间长了,还真把自己当成鹊了。”洛樱冷笑一声。
“五姐姐,你?”
见洛樱如此讥讽她,她脸上浮起一层蕴怒。
“你若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立刻从我这里滚出去!”洛樱声音骤转凌厉。
这一下,洛玥彻底被激怒了,她抖着两腿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抹眼泪,掩去眼中的楚楚可怜,露出一副凶相。
“洛樱,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这么快就露出本来面目了,看来你洛玥的演技也不过如此嘛。”洛樱轻嗤一声,“这婚事本来就是你的,如今落到你头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你还有什么可闹的。”
洛玥狠狠咬牙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桩婚事根本就是你捣的鬼?”牙咬的发涨,她顿了一下,气恨道,“洛樱,你退婚就退婚了,为什么偏偏又要将我推入火坑?”
“哦,原来与陈慕升定婚叫推入火坑啊?唉——”洛樱冰冷一笑,她唇角满是讥诮,微不可察的转眸一看,就看到烟色帷幕微微一动,她心里暗自一笑。
这七弟果然是个急性子,来得这样快,也省得她再多跟她浪费口水了。
她又凉声道:“在你用了两件衣服,滴了几滴眼泪,就将婚事推到我身上时,可曾想过,你是把我推入了火坑?”
洛玥怔愣一下,随即愤恨的剜了一眼洛樱,狡辩道:“那是娘亲心疼我,主动提出要让你替嫁的,并非我的本意。”
“瞧瞧……”洛樱摇摇头,眼中一片冰霜,紧盯着洛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亏你所谓的娘亲那样疼爱你,临到头来,你却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一个人的身上,你这样的人,还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呢。”
“我没有!”洛玥矢口否认。
洛樱话锋一转:“其实,想推掉陈家的婚事,也很简单。”
“如何简单?”洛玥眼中亮光一闪。
“嫁给七弟。”
洛玥眼睛顿时暗了下去,坚决道:“不行!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七弟。”
“为何不行?你明知他从小就喜欢你,只要你肯,他就算顶撞了老太太也一定会娶你!”
“可我不喜欢他。”
“难道连一点点的喜欢也没有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洛庭尹看似是表面光鲜的侯府少爷,其实无父无母,根本就是个孤儿,他自己又不争气,一味的瞎胡闹。
从前有个姬长清管束着他还好些,如今姬长清一死,他又故态复萌,比之从前更加的混了。
倘若哪一天老太太一死,洛庭尹还不知要混成个什么样子,她才不要跟着他过胆惊受怕的日子。
洛樱这样说,就是故意不想帮她。
“哼!你不喜欢他,还要利用他!”洛樱眼中鄙夷尽显,“你为了一已私利,一直把七弟当个傻子似的,将他玩的团团转,你还三番五次,用你的眼泪去挑唆他来找我的麻烦,亏七弟一直把你当成心目中最温柔善良的小白兔呢。”
“他自己蠢,与我何干!”
“他不是蠢,他只是被你楚楚可怜的外表蒙蔽了,更被所谓的爱情假象冲昏了头脑。”洛樱纠正道,“当然,你一直假扮柔弱,假扮善良也假扮的很好,只是不够有耐心,不能假扮到底。”
“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的事,你帮还是不帮?你若不帮,我立刻碰死在这里,就算变成了厉鬼也要向你索命!”说着,她忽然阴阴的笑了一声,两只眼睛里崩射出森森冷光,“你不是说七弟打小就喜欢我吗?如果我撞死在你的屋里,你说七弟会怎么想,他会不会为我报仇呢?”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她就不信,刚刚才成为洛府风头人物的洛樱会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她更不信,如果她真的撞伤,甚至撞死在洛樱的屋里,洛庭尹会不为她报仇。
不管洛樱如何出风头,在老太太的心里,她的次序永远都灭不过七弟和洛婵。
“啪啪……”洛樱鼓了两下掌,“你这主意还真是不错,就是太狠了些,难道你不怕七弟为你报仇,会失手杀了我?”
“杀了你正合我心意!”洛玥恶狠狠的盯着她,“黄泉路上,也能拉着你一起陪葬!”
“杀人偿命,天地经义,他若杀了我,他自己也活不成了。”洛樱无视她的凶狠,声音不急不徐,“七弟为你做了这么多事,难道你洛玥,就没有为七弟考虑过一点点?”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我又没有逼他,我为什么要为他考虑!”洛玥被刺激的几乎要尖叫了。
“……呵呵”洛樱笑了笑,转头看向卧房隔断帷幕之后,凉悠悠道,“七弟,你还不出来看看你心目中纯真善良的小白兔,是如何被我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