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常伯攀朝他额首。
“屋里走。”他又回头, 朝族人道。
族里辈分最大的老寿星开了口, 就是有想质问常伯樊为何这等大事为何不事先知会一声, 还定在盐坊这个地方的人也暂时住了嘴。
还把一个女人带进了家族发财的地方,这家主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果然上面没有长辈压着, 做事不牢。
对常伯樊心有愤懑的那几家人心里头想着,冷眼看着, 跟着人群进了屋。
盐坊是常家存放井盐的地方,以前常家祖宗刚接手临苏井盐的时候,临苏井盐日产万担,常家花大力气前后用了小十年修建了一个三大进的大坊,每大进有三十三间屋子的大屋用来存放井盐。
盐坊里面要比外面要冷上一些, 这些年盐坊里头存放的盐大不如以前,空置的屋子多了, 有以前来过的老人过来一趟,发觉里面阴森森比以前更冷了。
常家人世代靠井盐站立临苏, 为争夺银子地位,常家人也曾兄弟阅墙, 反目成仇过, 盐坊见证了常家族人数代的纷争, 里头也曾死过人。
族里的老人并不太喜欢往这边来。
这次因子孙读书的事不得不来, 能像常文公那样喜笑颜开的没两个, 等到进去, 看到常伯樊扶着他屋里头那位往正堂走, 有几人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
有人朝身份只差常文公一辈的常六公走去。
“六叔,这本家那位最近动静是不是大了点?”过去说话的叔伯皱着眉,跟常六公道:“不说这个,就说眼前这事,这营生的地方,是一个妇道人家能来的吗?怎么想的?”
常六公被他老儿子扶着,笑了笑,不搭腔。
“六叔,您给个话。”见他不说话,来人恼羞成怒。
往日也没见动静小过啊,这族里的人,有哪一日是安生的?怎么自家的动静不叫动静,主家的动静才叫动静?
主家也好久没有过动静了。
如若这几天闹出来的事叫动静,常六公还想小俩口多闹闹,他们家不好讨巧,好久没沾过本家的福了。
“立淼啊,那是苏状元的女儿。”他也好脾气,让他说话他也说话,笑呵呵地道。
“苏家还能一手遮天不成?”那常家叔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你这话说的,遮不了天……但几分面子要给的,若不,你得好事是那么轻易得的,换个人家,不抢回去就极好喽。”还给你便宜占啊?这些年轻一辈,跟那几个活一辈子脑袋也不灵光的老家伙一样,占了现成的便宜还要倒打一耙,以为全天下都会上赶着巴结他们。
皇帝都不敢想的事,他们倒是想的热乎。
“哟,”来人嘲讽,“听您这话说的,今天这事还是苏家给我们常家的好处不是?我们家祖宗自己身上的东西,还是今儿苏家赏的?六公,您这膝盖骨是软的,我们可不是,别带上我们。”
来人挥袖,极其嘲讽地看了常六公身边的儿子一眼,气呼呼走了。
常六公的老儿子已年过四旬,早些年就带了媳妇去京城寻机会,他在京城呆了十来年,也考了十几年常科,屡考屡不中,日子着实过不下去了,带着媳妇儿女灰溜溜地回了临苏,一事无成回了临苏,本是有些丧气的,见到族里人也总觉得抬不起头来,在外面轻易不张嘴,这厢见那族兄连老父都嘲讽,气得面色铁青,呼吸不顺。
“爹爹,回了。”此人不愿意老父亲受那个气,扶着老父亲就想转身走。
“行了,别气,这点气都受不了,以后当官了怎办?”常六公一点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道:“儿,回来的日子你也看到了,家里的饭总有你一口吃的,饿不着你,可光仅仅不饿肚子,你行吗?”
“爹爹,就三个人,您没看这都要打起来了吗?”
“没事,”常六公和和气气与儿子道:“我儿,你看爹爹这一生可曾求过人?我没求过,但这次为了把你弄出去,爹爹愿意求一次人,你也要愿意,听话,可好?”
早些年他盼着儿女个个有骨气,可有骨气了,日子不一定好过,活了一辈子,常六公也活明白了,骨气当不了饭吃,该求人的时候就求人,要不等到没饭吃,想求人都找不到人求的时候,那他们家也就完了。
“是,爹爹。”此子低头,掩住心头酸楚。
他父亲和顺了一辈子,与人为善了一辈子,他在族里多年来皆多退让,但得来的却不是族人对他的尊重。
回来这一年他看到了诸多脸色,他这回来一年,比在外面十年懂的还多,也明悟了自家要是再不出来一个人立起来,好日子没几年就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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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搬张椅子来,摆我后面。”进了正堂,常伯樊扶了常文公在首位右侧坐下,转身对南和道。
“是。”
椅子很快搬来,常伯樊看着南和把椅子放到左椅后面放下,偏头对侧首不语的人温声道:“苑娘,你坐我后面。”
大堂进来了许多人,皆看着他们这边,这时,常伯樊的话后还有人故意在道:“什么时候盐坊是娘们能进的地方了?”
言语粗俗不论,话里的鄙夷尽露无遗。
苏苑娘心道,我可是进来了,你眼睛没瞧见吗?
她朝那说话的人直直看去,眼睛就定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那一处的人有人发觉,撞了那说话的人一下。
那人反应过来,见家主也瞧他看来,眼神冰冷,肩膀不禁畏缩了一下,但一想还有老规矩和人给他撑腰,没什么好怕的,便又大声道:“这女人进来本来是晦气的事情,像我们打井抽卤水的时候压根就不许女人靠近,她们要是一靠近,抽不出卤水制不出盐,谁又担得起这大责?”
这是当着家主的面,下家主带来的“女人”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