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楼后厨，一锅汤，两杯酒，三个人，短暂的静默，各自心思不同。沉凝半响，忽听王昊出声，道：“老丁头，你的汤，该添柴了。”

“是啊，该添柴了。”

丁连山说话间，弯腰拾起一根木柴，添进灶里，顿时，焰火高涨，随即，他又直起身子，揭开了锅盖，里面，赫然一锅肉汤，香气浓郁，弥漫四周。

宫羽田道：“这么炖汤，是很耗神的。”

“这不是炖汤，是蛇羹。”

丁连山若有所指的道，言语之间，他舀起一勺汤来，转头谓王昊道：“要喝吗？”

“这汤火候还不够。”

王昊笑着道：“你还是多炖一会儿吧，蛇羹可不是这个时节的菜。”

丁连山叹道：“是几十年的菜了。”

“是几十年了，一九零五年，乙巳年，是蛇年，你是在那一年离开东北的。”

宫羽田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年，在东北，还是一个年轻人的他，一腔热血，加入同盟会，支持革命党，甚至还曾帮助一些革命党逃狱。

民国成立后，一些曾经帮助中国革命的日本人被中国革命同志淡忘，这些日本人开始在北地闹事，当局为剿杀革命党，特意放出一个参与了革命的日本武士到街上闹事挑衅，为了避免他泄露更多革命党人信息，他决定出手将之诛杀。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手的当口，师兄丁连山却拦下了他。

虽然，师兄丁连山一直反对他支持革命党，却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唯有杀了那个闹事的日本人，才能避免更坏的事情发生。

直至今日，犹还记得，当时，丁连山拦下他后，问他道：“杀人负罪而逃，与独撑门派将一门武艺发扬光大，哪个更难？”

“当然是后者！”

这是他的回答，随即，丁连山道：“那好，我做前面这件容易的，后面这件更难的就交给你了。”

一个选择，两种命运，他们师兄弟二人，数十年间，再也没能相见。

如今，各时再见，两个人，一个是闻名天下的武学宗师，身兼中华武士会会长之职，各位名利双全；而另一个，却只是一个不为人道的厨子。

“我这一辈子，只做一道菜，也只会做这一道菜。”

丁连山长声叹道：“这做羹呐，要讲究火候。火候不到，众口难调。火候过了，事情就焦。做人也是这样，回去吧。”

“哈！”

一声轻笑，宫羽田弯腰拾起一根柴火，搁在手中轻轻掂了掂，他笑着道：“等这炉子里能容下这根柴，我就回去。”

“暗事好做，明事难成。”

丁连山劝道：“我们都老了，你一辈子名声不容易。跟晚辈抡拳头挥胳膊的事就别干了，勉强了，味道就坏了。”

“俗话说，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

宫羽田昂然道：“师弟我不是想当英雄，而是想造时势。现在这炉子里呀，需要这根新柴。”说话间，他猛地将手中的木柴投进炉灶内，顿时，火焰高涨，映照屋内三人，莫名的气氛流转，摄人心魄。

“好胸襟，好气魄！”

王昊抚掌称赞：“当今华夏，正逢乱世，内斗不止，又有日寇窥视，已然侵占北地三省，若我华夏儿女，能多几个像宫兄这样的人，也不至于会落得今日这般局面。”

“过奖了，”

宫羽田谦逊应声：“宫某人一介武夫，当不得先生如此夸赞。”

“人家都夸你了，谦虚太过，到显得虚伪了。”

丁连山道：“更何况，他的夸赞可不好接，我已淡出了武林，但你却不同，一日未退隐，就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