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华灯初上,可繁华京城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喧嚣鼎沸。
蔚景双手提着大包小包,步履走得极快。
为了买吴记的芙蓉糕,排队一直排到了天擦黑,结果好不容易轮到她的时候,说打烊了不卖了,让明日再来,她好说歹说,人家才老大不情愿地卖了一些给她。
虽说缠云谷是禁地,平素无人进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每次都是夜里出来,然后白天办事,半下午出发回去,也能在夜里到缠云谷梵。
今日这样一耽搁,现在天已经黑了,估计回到缠云谷得明天早上了。
眉心微微一蹙,脚下的步子就不由地迈得更快了些,一路直奔行云山脚下。
马上就要八月十五了,月光很亮,借着皎皎月色,蔚景摸索着穿过一片小树林。
跟上次一样,她将小竹筏藏在峡谷边上的一些藤蔓里面铌。
还在。
微微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大包小包放在地上,她弯腰正准备解开系竹筏的绳索,就猛地听到树林里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和人声。
她一惊,连忙停了手中动作,蹲在那里警惕地循声望过去。
夜色下似乎有好几个人影,不过不是往她这边来,好像是上山。
“你们确定那皇后陵墓没有人守卫吗?”
“有一个女的,不过等于没有,我已经打探得很清楚了,那女的武功都没有,还是个瞎子,你说,让那种人守墓,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那就好,你们确定陵墓里有很多值钱的陪葬品吗?”
“当然确定,怎么说人家也是一国之后啊!”
“既然是一国之后,怎么会没有人守卫呢?我们可得要谨慎,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是一人掉脑袋的事,那是要诛九族的。”
“放心好了,真的没有守卫,我们都观察了好几个月了,虽说是皇后陵墓,可里面葬的不是没有人吗?一个衣冠冢而已,没有守卫也不奇怪。”
“也是!那我们快走吧。”
“嗯!”
几人的声音和脚步声渐渐远去。
蔚景大概听明白了,是盗墓的。
一直隐居在缠云谷的秘岛上,也就上次买药材跟芙蓉糕的时候出来过一次,那也是快一年的事了。
当时,京城里最热门的话题,是皇帝选秀一事,其余的事,她一概不知。
没想到还给她建了一个衣冠冢。
唇角一勾,她冷冷一笑,为了标榜自己多有情有义吗?
这个男人永远懂得怎样去堵悠悠之口。
****************
“小木屋里黑漆漆的,你们说的那个女的应该已经睡了。”
“睡不睡的,根本妨碍不了我们什么,说了,什么守陵的,就是一个摆设。”
“嗯,那我们快动手吧。”
“老规矩,你们两个给一人把风,另一个跟我们仨儿一起挖墓。”
“你把风吧!”
“好!”
几个黑影叽噜咕噜商量完,便扛着锄头、铁锹蹑手蹑脚地绕过小木屋,径直走向陵墓。
陵墓的确建得恢弘大气,俨然一个缩小版的宫殿,墓碑上竟然还有画像,哦,不,应该是石刻的,然后再上得颜色。
惟妙惟肖,就像是真的一样。
“别说,这皇后长得还真不错。”
“那是,长得错,还能做皇后吗?”
“你们真是孤陋寡闻,人家是前朝的公主。”
“哦哦,好像是听说过的。”
“哎,红颜薄命啊。”
“你感慨个屁啊,快点干活,速战速决,赶快得手,赶快离开!”
几人便饶到陵墓的后面,开始挖了起来。
木屋内,没有掌灯。
铃铛坐在黑暗里,睁着一双大大的眸子。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白天跟黑夜没有区别,因为她的右眼前不久也看不到了。
经历过了三个百日,先是左眼,接着是左耳,右眼一看不到,就等于她彻底失明了。
所以,夜里,她都不用点灯。
点了也是白点。
虽说左耳听不到了,可是右耳的听力暂时还在,当外面锄头和铁锹掘地的动静越来越大时,她便闻进了耳里。
心中疑惑,她起身站起,摸索着开了门。
“谁?谁在那里?”
几个正挖得起劲的男人一震,虽说没将对方放在眼里,可他们盗取的是皇家陵墓,一丁点的差池都不能有。
其中一人对把风的那个男人使了一个眼色,男人会意,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我问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见无人回答,铃铛又厉声问了一句。
可话音刚落,就被行至跟前的男人一把擒住。
铃铛一惊:“你……”
刚准备大叫,男人已经先出了声:“想活命,就给我老实点,否则,我现在就送你去地下陪你的皇后去。”
铃铛脸色一白,只得噤了声。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硬着头皮问:“你们到底是谁?想要什么?”
“我们只是几个穷得日子过不下去的老百姓,想跟你们的皇后借点银子花,只要你乖乖地配合我们,到时也分你一份。”
铃铛一震,虽然已经猜到了对方是些什么人,却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你们竟然连皇后的陵墓也敢盗,你们就不怕杀头吗?”
“杀头?当然怕!所以才要你乖乖配合。等取出金银财宝,我们会将陵墓重新盖好,还原成原本的模样,只要你不说,我们不说,今夜这件事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人又如何知道?”
铃铛眼帘微微一颤,抿了唇没有吭声。
那厢,锄头铁锹挖地声一片。
这厢,男人钳制着铃铛。
铃铛本就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因为钳制拉扯的动作,寝衣宽松的领口被拉开,松垮到一侧的肩上,露出一大片风景,就连胸口的沟渠都若隐若现。
男人咽了一口口水,想要无视,可是目光却又忍不住肆无忌惮地看过去。
月光下,女子的颈脖如同上好的瓷,男人看着看着,便禁不住将脸凑了过去。
意识到灼热的气息逼近,铃铛一惊,而男人已经埋首在她的颈项,贪婪地深嗅。
“混蛋!放开我!”
铃铛又羞又恼,挣扎。
原本就已经心神旖荡,又闻得女人的沁香扑鼻,如今再被其一挣扎,寝衣直接被扯开,露出里面贴身的小兜衣。
香.艳如斯!
男人如何放得开?
正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时,忽然腕上一痛,他闷哼一声,吃痛地松开了对铃铛的钳制。
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月光下,一抹幽光刺眼。
赫然是一根银针深刺。
男人脸色一变,愕然抬头,只见一抹白衣身影从黑暗里飞身而出,翩然落于墓碑前。
是个女子。
白衣黑发,素帕掩面,月光下一双眸子盈盈烁烁,美得似仙似狐。
“你……你是谁?”
虽然美得动魄惊心,但是自己腕上深刺的那一针可不是假的,肯定是个厉害角色。
铃铛怔了怔,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她大概能猜到,有人来了。
这个人救了她。
女子没有出声,男人却是骤然大叫了起来。
“大哥、石头、二柱子——”
墓后几人闻声,皆是一怔,连忙停了手中动作,一跑到前面来,就看到了墓碑前,迎风站立的女子。
几人一惊。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几个有手有脚,完全可以凭劳动生活,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做这种偷盗之事?”
女子清冷开口。
几个男人便乐了。
“我们怎样生活,不需要你一个女人来指手画脚!”
他们这么多大男人还怕一个女子不成?
更何况,撞破了他们的好事,就得死!
为首的一个男人朝其他几人使了一个眼色,几人会意,举着手中的铁锹跟锄头,一哄而上。
女子眸光一敛,旋身而起,白色的裙裾曳开,如同一朵瞬间绽放的莲,旋转一圈的同时,女子云袖扬起,脱手而出的是数枚银针。
闷哼声一片,几个男人甚至还未来得及上前,就一个一个中针倒地。
女子稳稳落下,衣发翻飞。
“你们每个人的左脚都中了我的银针,针上有毒,解药只有我有。”
啊!
几人大惊失色。
“我留了你们的双手,也给你们留了一条腿,只要你们以后改邪归正,靠自己的手脚,好好做人,我便可确保你们无虞,否则,毒发身亡、后果自负!”
几人大骇,女子又伸手一指,直直指向木屋前猥琐铃铛的那个男人:“还有你!也是一样!”
男人早已面如土灰。
凌厉目光冷冷地扫了几人一眼,女子正欲飞身离开,忽然一阵夜风吹来,不知怎么竟吹掉了她脸上的素帕。
女子一惊,连忙伸手却接。
接是接住了,可已然太迟,她一个抬头,就看到一众惊错的目光。
真的惊错!
一个一个都是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皇后......”有人惊呼。
因为她正站在墓碑的前面,墓碑上的画像,她的真容,清晰地吻合在一起。
只不过她的脸......
她明明画了一条很粗很粗的假伤痕。
果然,下一瞬,就听到惊叫声四起。
“鬼啊——”
“快跑,皇后的鬼魂出来了——”
脚步声纷沓,几个男人甚至都来不及从地上站起,连滚带爬,仓皇往山下逃窜而去。
望着几人的背影,蔚景摇了摇头。
重新将素帕掩在脸上,她才发现,铃铛还一直站在那里。
所幸,铃铛的眼睛看不见。
“女侠……”
铃铛摸索着就要往她这边走,因走得急,猛地踢到一个石子,脚下一滑,作势就要摔倒下去,蔚景飞身上前只手将她扶住。
铃铛屈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多谢女侠救命之恩,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尊姓大名?
蔚景勾了勾唇,也未叫她起来,转身,脚尖一点,飞身离去。
夜风将清冷的两个字送进铃铛的右耳里。
“鬼娘!”
****************
当凌澜听到这一切的时候,他正在喝茶,铃铛跪在前面禀报。
起先,他就当听一个故事。
故事是真是假,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为了给他讲这个故事,面前的这个女人可是吃了不少苦。
因为眼睛看不见,一人愣是从山上下来了,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才进了宫,见到了他。
从她凌乱的头发、脏污不堪又破碎不堪的衣衫来看,路上应该是摔了很多次。
“事情朕大概了解了,就是皇后陵墓差点被盗,你差点被那些人欺辱,一个侠女正好出现,化解了这一切,是吗?那接下来,你想要朕怎么做呢?是增加守卫守陵墓,还是将你撤回?”
凌澜呷了一口茶,口气清淡,不徐不疾。
铃铛面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微微苦笑道:“铃铛就知道皇上会这样看铃铛。”
凌澜没有吭声。
“皇上以为铃铛如此辛苦地进宫来禀报,是为了铃铛自己吗?铃铛没有要皇上增加守卫的意思,更没有想要回宫的意思。既然在皇上的眼里,这样看轻铃铛,那如果铃铛说,那个侠女是皇后娘娘,想必皇上也一定不会相信了。”
凌澜嘴里的一口茶当即就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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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到达缠云谷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老远蔚景就站在竹筏上警惕地观察着谷内,还好,一个人都没有,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提起竹筏上的大包小包,她脚尖一点,轻盈跃下竹筏,稳稳地落在岸边。
看着空竹筏继续顺流而下,蔚景弯了弯唇角,这有武功,特别是有轻功,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譬如现在,她直接飞下来,要是以前,还得想办法将竹筏靠岸才能下来。
还譬如昨夜,那几个大男人,就算他们没有武功,毕竟也人多势众,换做以前,她还不得被欺负的份儿。
反正好处很多,做什么都方便。
扯了脸上面巾,弯腰在水里打湿,擦掉下巴画上去的那个伤疤,可别回去吓住了两个小家伙。
想着马上就能见到他们,心里更是一阵雀跃,这才分开一日,竟是想念得紧。
提着包裹转身,正欲朝进密岛的方向而去,就猛地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人。
蔚景脚步一滞。
那人就站在一棵树下面,一身玄色华袍,长身玉立,大树的阴影将他尽数笼住,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只知道,他在看着她。
蔚景脑子一嗡。
就知道天亮回来要出事,要出事。
现在出大事了。
“影君傲……”
讪讪地唤了一声,她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明明观察过的,一个人都没有,他,几时站在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