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铁军当兵的时候,听老兵们讲述过很多战场上的故事。老兵们口中既残酷又血腥的战争场面令他既兴奋又向往。哪怕在今天之前,这种激情也未完全消退。
当兵不打仗,那还当什么兵,这是大多数军人都有的情结。
现在回想起老兵们讲述时候的表情,才意识到,他们的眼中除了有着坚定的信仰和沸腾的热血之外,还夹杂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痛苦。
残忍、血腥,没有亲眼见到,永远理解不了这四个字的真实含义。
哪怕自认为已经理解。
雪白之中的斑驳鲜红,带着不甘和恐惧眼神的尸体,漫山遍野,远看似娇艳的朵朵鲜花,近看是来自地狱的焰火。
冰冷刺骨的焰火。
马鞍山那双坚毅的鹰眼不受控制的闪烁颤抖,当了一辈子的刑警,什么样的血腥场面没见过。
这样的场面他不曾见过。
这是人世间的地狱,处处是无主的幽魂。
几个心理素质稍差的年轻警察扶着树木哇哇直吐,将早餐的豆浆油条全都吐了出来。
尸体的形态各异,有趴着的、平躺的、也有坐卧的,这些姿态都不足为奇。
高高的山岗上,一个高大的身躯屹立在大雪之中。
他昂首挺胸,眺望着这一方天地,裸露的上身,雄壮的肌肉纹理清晰,双目圆瞪,虎虎生威。
季铁军遥望着这具躯体,那双习惯性半眯的眼睛第一次睁得很大,撑得眼眶通红。一向似笑非笑的脸庞肃穆凛然。
“江湖是趟浑水,但却是每个男人儿时的梦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江湖中有一种人,哪怕他恶贯满盈,却能激起男儿心中最深层次的呐喊”。
马鞍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祁汉身上,从心怀激荡中清醒了过来。
“这样的人不值得推崇,他们解决不了这个世界的罪恶,只会制造更多的罪恶”。
“他曾是华夏兵王,因给战友家属报仇而被迫流落异国,成为令全世界胆寒的杀手”。
“我承认,这样一个男人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心生敬仰,包括我。但,他不是华夏的骄傲,而是耻辱”。
“他若想活着离开,没有人拦得住。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吗”?
“江湖义气”。
“不”。季铁军缓缓起身,“你没当过兵”。“他不是为陆山民而死”。
马鞍山心头震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季铁军迈开步子,一深一浅的朝着祁汉走去,微胖的身体在雪地里踉踉跄跄,看上去格外吃力。
马鞍山跟在身后,心头同样沉重。在遇上陆山民之前,他以为陆山民那样的人是极少数的另类,但这些年走过来,这样的人遇到得越来越多,每一个人都在冲击着他原本的世界观。这种冲击让他在无数个夜晚备受煎熬。若是在以前,他那颗强大的心脏绝不会因为任何一个罪犯而起丝毫涟漪,但现在,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已经死去的男人,却令他那颗心剧烈的跳动,每向前走一步就更加剧烈。
短短的距离,两人却似走了很久。
站在这具已经没有生机的躯体前,两人都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让两人的呼吸都不自觉的变得急促。
季铁军仰望着祁汉的面庞,半晌之后,从兜里摸出最后一支烟,点燃之后半蹲着插在祁汉身前。“规矩、方圆,你用双拳打破,对错、是非,你用拳头分辨,善恶、真假,很多人都认为你十恶不赦,但,那些西装革履,满口仁义道德的谦谦君子,也不见得比你好多少。”
季铁军缓缓起身,长叹一声,“男人,活成你这样,真让人羡慕”。
马鞍山眉头紧皱,想提醒季铁军的身份,但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季铁军朝身后招了招手,后边几个警察走了过来。
“把这个匪徒的尸体收起来”。
说着又看向马鞍山,“这件事情陆山民的嫌疑最大,你带一队人仔细查查蛛丝马迹,我带人去吴公馆找吴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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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力看着披着一身雪白狐裘的纳兰子建,看得有些出神,他没读过多少书,不知道什么翩翩公子如玉,也不知道什么气度潇洒如宏,只觉得自家公子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男子。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今天为什么来这里,原本以为会上山,没想到只是在山脚转了一圈,本以为转完该回去了,却在临近高速公路的小山坡上看着空空荡荡的公路发呆。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纳兰子建以一种哀怨的语气说道:“我对男人不感兴趣,特别是对你这种浑身肌肉的粗糙爷们儿更没兴趣”。
龙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移开了目光,“三公子,天冷,要不我们回去吧”。。
纳兰子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长叹一声,“同样的话,阿英说起来暖人心脾,你说出来就反胃得很,这种关心人的话,还是女人说起来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