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涣箐抛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么爱情呢?为了爱情我们可以放弃生命,放弃整个宇宙。这样伟大的个人幸福你也要否定吗?”
魏俊用手一指余涣箐的狗鼻子:“我就知道你早晚要说到这个。为了两人的爱而放弃全世界,这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自私行为,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爱情,爱情这东西真的可靠吗?没错,当世界末日来临,不少情侣也许会深情相吻、携手面对,好像死亡在他们的爱情面前已经不算什么。但这种爱情有一个致命的前提:大家全都活不了。既然不可避免要死,那就在死前图个痛快、带着幸福去死吧。倘若换一种情景:大规模的死亡正在逼近,两人有很大可能会死,也有很小的可能活下来;如果牺牲其中一人,另外一人活下来的机会能成倍增加。面对这种情景,爱侣们会如何选择?谁做过实验?谁能做这样的实验?这是个难有答案的问题。”
余涣箐:“……”
魏俊:“人的选择往往是环境决定的。很多时候并非我们生性善良或者邪恶,而要看环境因素激发了人性中的哪一个方面。不事到临头,没人能说准自己到底会怎么做。喊口号容易,做实事难比登天。好吧,就算你可以为爱人放弃生命,但那几乎都是在你正处热恋之中的时期。热恋、激情会压制理智,使人无法正常思考。当你们一路走下来,激情消退,渐渐变得世俗,即使你们仍然彼此相爱,你还会愿意为ta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吗?”
余涣箐:“……”
魏俊:“我很多话说的极端了,那是因为你我在辩论。请你相信我,余涣箐,我不是疯子,我不会让过于恐怖的事情发生的。我只要求未来的crab成为一个高尚和节制的种族、未来的crab世界成为一个和谐和节制的世界,这才是我的最终目的。”
余涣箐:“但你会因此毁灭很多东西。换做是我,即便这个世界集体选择了愚蠢,我也会尊重他们的选择,哪怕这会将他们带向毁灭。”
魏俊:“我尊重世人选择愚蠢的权利,但前提是选择愚蠢的人越少越好。”
余涣箐:“……”
其实魏俊嘴里吐出来的很多大道理,不用说余涣箐也清楚。不扯远的,光是当今crab世界的资源危机就快要燎到胡子了。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问题已经严重到了何等程度,总以为我们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向地球索取、向宇宙索取,但无论何时何地,我们实际可以使用的资源总是有限的,如何分配这些资源就构成了社会矛盾的核心。实际上,即便技术解决是可行的,我们发展技术的速度也很可能追不上挥霍自然的速度,在这场技术与纵欲的赛跑中,技术不一定会是赢家。一个现成的例子:很多人以为,只用开采月球表面的氦-3就能解决能源问题,认为月球上的氦-3聚变后产生的电力至少能供100亿人口使用500年,可事实上呢?考虑到crab人口的无节制增长,以及全社会电力需求的无节制疯长,综合计算下来,月球上已知的氦-3储量没准儿连20年都坚持不了,悲观估计甚至只有15年,开采成本还高得吓人。更何况氦-3在月球表面的分布并不均匀,15年都是取最大值计算的结果了。
远的不扯,就说身边的,我们日常生活中的高消耗同样触目惊心。总人口仅3.2亿的北美军区,每分钟就要烧干1.4万桶石油、无故浪费掉足以同时点亮32万盏灯泡的电,平均每户家庭每年用掉的电超过4700度。全球每天起飞的商业航班接近17万架次,平均每架穿越大西洋都需要6万升燃料,同时产生140吨二氧化碳、750千克氧化氮。全球淡水年消耗量已达9700立方千米,人均消耗1385立方米,北美军区甚至达到了惊人的2842立方米,全世界已有30%的外流河因筑坝等水利工程而无法入海。照目前的态势发展下去,不出15年,恐怕2个地球也养不活crab世界了;最迟到212年,crab世界每年将至少消耗掉地球3年的资源产出。火烧眉毛了已经。
魏俊是对的,crab世界早已到了危机边缘,但绝大多数人都浑然不觉。除了杀死很多很多人,余涣箐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内扭转局势。改变人们的观念?那个太难太难了,而且来不及。这并不意味着他赞同魏俊的做法,因为他始终相信,不管局势多么糟糕,也永远都有另一条路可以选择。
但无论如何,他动摇了。
这正是魏俊的可怕之处。他深知余涣箐是资深科学顾问,头脑里的理论知识和统计数据储量相当巨大,因此他只要把一个观点摆明说透,余涣箐自己的思维就会主动完成剩下的工作了:梳理逻辑、搜索文献、核对数据、做出推论,等等等等。以及更关键的:魏俊对余涣箐的悲观性格和忧国忧民(其实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毛病了如指掌,只需稍加诱导,余涣箐就会自动往“crab世界的未来一片黯淡”这条线上靠。魏俊要的就是余涣箐被自己的头脑说服,至少是暴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