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桓素舸却竟带了贴身嬷嬷出去了,也并未告诉锦宜去哪里,锦宜便留在房中等候,期间去子邈房中看过,丫头说他早睡了,锦宜便放心地又退了出来。
她坐在堂下,一边儿烤火,一边静等,有几片雪花随风从门缝中擦了进来,炉子上是滚好的补养汤水,等桓素舸回来后喝。
屋内散发着淡淡地汤药香气,锦宜嗅着那药气,眼前出现的却是白日在南书房的那盏红景天,她举手摸了摸踏实稳妥的肚子,却终究毫无头绪。
而此时此刻,一顶伞送着桓素舸袅娜的身影步入了南书房。
阿青恭谨的请安声响起的时候,桓玹抬头。
门吱呀开启,桓素舸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伞并没有将所有的雪花都挡住,有几片落在了她的鬓发上,被屋内的热气一烘便化成了水,水汽湿了乌发,却更给这张脸增添了几分媚色。
桓素舸上前行礼:“三叔。”
桓玹未动,只是瞥了她一眼:“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事让人传话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桓素舸在旁边的圈椅上坐了:“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既然亲自来,自然是不能让别人传的事。”
“哦?”桓玹仍是面不改色。
桓素舸眼中带笑:“我正是为了白天锦宜乱闯书房的事,特来向三叔致歉。”
“原来是为这个,那就不必了。”桓玹垂眸,像是此事已告一段落,不想再谈。
桓素舸道:“如今阖府上下都已经知道三叔大发雷霆,甚至罚了阿青,几乎把他的腿打折了,这都是因我而起,不亲自来向三叔致歉,我于心不安。”
“既然如此,我已经知晓了,天雪夜冷,你早些回去吧。”桓玹头也不抬地回答。
桓素舸有些意外于他冰冷的态度,可转念间却又明白过来,便道:“三叔……这是连我都讨厌起来了么?”
“何意?”
桓素舸道:“这件事虽是锦宜冒失,但她着实并无恶意,其实是八纪骗了她,连同先前子邈跟八纪打架,也是八纪先捉弄人在前的。”
书房里微微沉默,然后桓玹道:“果然不愧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到了郦家,就处处替他们说话了?”
桓素舸道:“我只是说实话,郦家的人其实都很……比如锦宜,她虽看着满面算计,实则毫无城府,三叔这样睿智,不该对她心存偏见。”
桓玹淡淡道:“我不想听这些,更跟我无关。”
桓素舸突然道:“老太太也很喜欢锦宜,让我给她找一门好亲事。”
桓玹不言语,更不抬眸。桓素舸道:“雪松的意思,是觉着林侍郎的公子甚佳,不知道三叔意下如何?”
回答她的,是很轻的一声冷笑,桓玹道:“林清佳年少才气,品貌皆上。既然你这么体爱郦家的人,何不成人之美,让他们得偿所愿?”
桓素舸却深知他的脾性:“三叔是替林清佳不值,觉着锦宜配不上他么?”
桓玹垂眸望着面前的白玉豹子纸镇,沉默。
桓素舸道:“也许真的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却觉着郦家的人个个都极好,至于锦宜,我原本觉着林清佳跟她倒也相配的,不过现在,我反而觉着,我该再仔细考虑考虑……”
未等她说完,桓玹冷笑出声:“难道你还觉着林清佳配不上那个丫头?”
桓素舸道:“若我是这么觉着呢?”
桓玹脸上的怒容似乎掩不住了,他喉头一动,索性转开头去:“那你想怎么样?”声音竟有些沙哑。
桓素舸想了想:“我想给她寻一个天下无双的好郎君。”
桓玹道:“就像是你给自己找了一个天下无双的好郎君一样?”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桓素舸掩口一笑,眼底却全无笑意。
过了片刻,她抬眸看向桓玹,缓缓说道:“也许。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桓玹并没有回话,但握着镇纸的手在微微发抖。
桓素舸呼了口气:“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她转身向着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略微侧首,望着那灯笼旁边晔然如神的人:“横竖我知道,不管我挑的人是谁,三叔一定会答应的,对不对?”
她并没有等桓玹答应,便一笑回身,出门去了。
***
书房的廊下,偷听了很久的八纪强忍着要捏个雪球赏桓素舸后颈的冲动,咬牙切齿地目送她离开。
“这臭丫头到底想干什么?对三叔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八纪抓抓头,百思不得其解。
他跟桓素舸就像是“天敌”,得知她夜间而来,怕她生事,才冒险前来偷听,这会儿好奇心并未得到满足,反而越发勾起来,他偷偷摸摸沿着墙根到了窗户边儿上,犹豫要不要进去询问桓玹。
谁知抬头往内看的时候,却见桓玹仍是端坐桌后,只不过手中捏着一样物件,他垂眸盯着那泛白之物,目光里又是温柔,又是感伤。
顷刻,他抬起手来,将那物极轻柔地放在了唇边,似在嗅上头的气息……一副爱不释手很是珍惜的模样。
八纪眨了眨眼,等看清楚桓玹手中拿着的是什么的时候,小家伙大惊意外,再也扒不住窗台,“啪”地一声跌在地上。
总而言之,不管是在偌大桓府还是整个长安,桓素舸不是公主,胜似公主。
当然,天底下才貌兼备的女孩儿还是数不胜数的,而桓素舸之所以如此天下闻名人人称赞,这一切跟她有个当宰辅的叔父脱不了干系。
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被驴踢到呢,除非桓素舸千年之后,被那些不入流的盗墓者举着黑驴蹄子探墓穴……这还有几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