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嫂子刚刚睡下,听到豹子的哭喊又全都穿衣起来,一下子全涌进豹子的屋子,看那板兰根裹着被子躲在墙角,嘤嘤地哭。女人的泪腺特别发达,哭是女人发泄自己的一项功能。刘媒婆近些日子不再在村子里露面,一心一意帮助女儿照看两个孩子,可是豹子遇事她不能不管,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也让刘媒婆感到无奈。刘媒婆从几个女人中间挤到豹子的炕前,伸手摸了摸豹子的前额,然后关切地问道:“豹子,你今天究竟遇见了什么?说出来心里也许好受一点”。
豹子心里一阵作呕,哇哇地吐出来一堆浊物,春花端来一碗凉水让豹子漱口,漏斗子接过水碗,扶着豹子的头亲自把水灌进豹子的口中,豹子突然贪婪地把那一碗水一饮而尽,顿感神智有些清醒。他看了看满屋子的亲人,欲言又止,摇摇头,说:“我没事了,你们睡吧”。
可是漏斗子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他看了看板兰根,看了看自己的老婆,带着商量的口气说道:“要不然这样,四媳妇你跟你婆婆去睡,我陪豹子一个晚上”。
看得出板兰根有些不愿意,她还想从豹子的口中解开心中的疑惑,狼婆娘看出了板蓝根的心思,突然不容置疑地说:“板兰根,把衣服穿好,跟娘去睡”!
经过这一番折腾,郭宇村又恢复了平静,漏斗子睡在儿子的身边,把儿子的手拉来搭在自己的胸口,悄声问儿子:“豹子,这阵子没人,你告诉爹爹,今天,你究竟遇见了什么”?
豹子伸出双手把自己的老爹爹搂住:“爹,板脑今天被拉到笔架山下枪毙了,理由是贩卖烟土。我去过笔架山,看那板脑的尸体已经被一群野狗撕得粉碎。回来的路上儿子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全凤栖的人都知道杨九娃跟李明秋贩卖大烟,为什么要拿板脑顶罪”?
漏斗子喟然叹道:“憨憨儿,你连这个也不懂,这就叫玩弄权术,古往今来刑不上大夫,你以为笔架山下被枪毙的全都是一些有罪之人?其实,那些人大都是一些冤魂!孩子,咱想那些无用,但是今夜,老爹爹必须告诉你一些做人的道理,一辈子离官场远点!我想那板脑根本不懂黑道上的规矩,肯定是犯了什么忌讳,那些人不拿他做替死鬼才怪”。
一道闪电划过,满屋子瞬间变得煞白,紧接着一声巨雷炸响,山风从门缝窜进来,父子俩紧紧地在一起相拥,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山啸了,听得见大山愤怒的呼声,豹子睡在爹的怀里,感觉中有点酣醉,豹子告诉爹,这一次回来不走了,他感觉很累。
漏斗子长舒一口气,告诉儿子,豹子出外赶脚谋生,老爹爹每天都在为儿子担心,其实呆在家里没有什么不好,郭宇村是一块风水宝地。
山雨来得猛,过去的也快,暴雨过后,朝霞映在窗子上,大山孕育出一颗全新的太阳,父子俩都累了,在晨曦中酣然入眠。
猛然间,院子里两个女人的吵架声把父子俩惊醒,豹子爬起来隔着窗子朝外看,看见了院子里两个女人在打架!那文秀显然不是板兰根的对手,被板兰根压在院子里拽住头发拳脚相加。大嫂子想上去为两个女人劝架,狼婆娘拽住大媳妇的衣服袖子,不让大媳妇上前劝架,嘴里还不三不四地骂道:“文秀那个贱种该打”!
豹子三下五除二穿起衣服,来到院子里把板兰根拉起来,顺手扇了板兰根一个耳光,板兰根被扇懵了,噗通一下面朝狼婆娘跪下:“娘,你给媳妇评理,今早的事情怪谁”?
昨晚一夜折腾,狼婆娘担心儿子旧病复发,站在院子里呵斥道:“板兰根,你先回屋去,这里没有你说的话”!
板兰根看豹子一眼,只见豹子的脸色铁青,犹如一尊门神,心里先自怯了,她知道她跟豹子之间的婚姻摇摇欲坠,这个家里板兰根谁也不敢得罪。板兰根站起来瞪了文秀一眼,捂着脸颊回到自己屋子。
那文秀却慢腾腾站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土,整理了一下被板兰根撕得凌乱的头发,面对豹子全家人一点也不胆怯,平静地说:“昨晚我听说豹子病了,放心不下,今早起来看看,看见豹子没事,我也就放心”。
紧接着文秀转过身要走,被豹子叫住:“文秀,你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豹子跟文秀在全家人的目光之下,一起相随着从院子内走出,郭宇村的女人们抱着孩子站在场院里看见了,那一对年轻男女相随着走进树林深处。狼婆娘瞪漏斗子一眼,呵斥道:“还不快撵!必须想办法把他们拆散”!
漏斗子还狼婆娘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说出的话也照样意味深长:“事已至此也只能顺其自然”……
板兰根透过窗子看见豹子跟文秀一起走出院子,心里突然明白了,无论她怎样机关用尽,也难以拴住豹子的心……那一刻板兰根出奇地冷静,与其让人家赶走,不如自己主动退出……农村女人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多,板兰根默默地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打了一个包裹,只等豹子回来打一声招呼,然后回娘家暂住一段时期,以后的路究竟咋走?板兰根还没有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