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妹担起水桶出了院子,看场院那边又聚集了一堆女人,大家在一起指指戳戳,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突然一阵哭声传来“我苦命的儿呀”……
林秋妹平日里也跟村里人不怎么往来,不知道那哭儿子的女人是谁,她旁若无人地从女人们身旁走过,看那眼山泉已经干涸,于是信步向老婆尿尿沟走去,看见半山坡上躺着一个死人,一个老婆子跪在死人面前哭哭啼啼。
林秋妹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死人跟豹子媳妇板兰根有一定的瓜葛。林秋妹本来不想搭理那个老婆子,这年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走到旁边突然起了恻隐之心,感觉到这个老太婆确实凄惶,她把水桶放在路旁,想劝说老太婆几句,林秋妹自幼生长在草原,见惯了死人死马死羊,她好像没有什么忌讳,径直朝那老婆子走过去。岂料那老婆子突然朝林秋妹爬过来,双手把林秋妹抱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道:“你这个泼妇,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还我儿子的命来”!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鹰在半空盘旋,林秋妹只消稍稍一动拳脚,就能摆脱那个老太婆的纠缠,可是林秋妹心底坦然,她不怕老婆子给她泼脏水,谁也不会相信林秋妹跟这个死人有染。山坡上下来几个男人,那是驻扎在郭宇村的八路军小分队,他们听说村里死了人,来到事发地想看个究竟,正好碰见了那尴尬的一幕,八路军小分队不明就里,一致朝林秋妹投过来责备的诘问,林秋妹哪里受得了这等屈辱,三下五除二,将那几个八路军战士打翻在地,然后挑起水桶,扬长而去。
年贵元不服气,举起步枪朝林秋妹瞄准,被王世勇及时阻止,王世勇告诫大家:“这件事有些蹊跷,没有闹清楚真相之前,谁也不要轻举妄动”。
狼婆娘看二儿子媳妇挑一担空桶回来,顿感惊奇,顺口问道:“你怎么没有担水”?
林秋妹也不搭话,把那水桶重重地摔在地上,回到屋子照顾她的儿女。狼婆娘不再问啥,把那水桶挑上肩膀,要去自己挑水。这时,三媳妇张东梅走出自己屋子,从婆婆的肩上要过水桶,说:“娘,我去挑水”。
狼婆娘稍感诧异,这个三媳妇自从三狼走后,跟凡人不说话,也不做家务,整天闷在家里生闷气,狼婆娘也不指望三媳妇做家务,只要三媳妇不闹腾着要去打日本就好。今天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三媳妇竟然要自己去挑水。狼婆娘有点喜出望外,把水桶交给三媳妇,特意叮咛:“小水泉的水干了,到老婆尿尿沟去挑,少挑一点,不要累着”。
三狼媳妇挑着水桶,脚底生风,走得飞快,一眨眼来到老婆尿尿沟,看那几个八路战士还都在,村子里全都是一些女人,大家商量着怎样处理板胡的尸体,板胡娘哽咽着说,她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
王世勇看见张东梅挑一担水桶下山来,指示年贵元为张东梅挑水,年贵元巴不得为东梅做点什么,这个小伙子对东梅有点那个,年贵元知道东梅的心里根本没有他,他也不会从东梅哪里得到什么。可是年轻人就是那样,常常在暗中对自己仰慕的女人投过来热辣辣的目光。
年贵元挑起水桶去为东梅家挑水,一直把狼婆娘家的水瓮挑满才肯停歇,当然年贵元也得到了奖励,在漏斗子家吃了一顿饭。
八路军小分队在郭宇村驻扎,埋葬板胡成为八路军小分队义不容辞的责任,穷乡僻壤的山村,谁也不会在意板胡之死,惟有板胡娘哭得伤心。可是板材不在现场八路军小分队不敢贸然行动,不管怎么说板材仍然是板胡的亲爹。
王世勇派张三去跟板材商议,板材来了,竟然大骂板胡是个忤逆,他说板胡做下伤天害理的事了,死有余辜,一点也不可惜。板材甚至还说,顺便挖个坑把板胡埋掉,不要让村子沾上板胡的晦气……一冢新坟在老婆尿尿沟的半山坡上出现,板胡娘跟三个还未成年的子女一起,抱来一堆干柴,在板胡的新坟前点燃,为亡魂送上一丝安慰。
天黑时分豹子骑着马回村,走到老婆尿尿沟突然感觉有一股冷飕飕的阴晦之气,豹子脊背发凉,打了一个寒噤,自己给自己壮胆,一个大老爷们还怕什么鬼魅!豹子扯起嗓门,吼了一句秦腔:“手执钢鞭将你打”……一个打字还未出口,四面的山沟全是“打”的回声。暮霭中看见半山坡闪烁着粼粼鬼火,让豹子感到头皮发麻,上得半坡,一冢新坟跃然入目,初时,豹子认为那是幻觉,一整天脑子里全是板脑的身影……可是身下的坐骑好像理解主人的心意,竟然把豹子带到新坟前默默站立,豹子看清了,的确是一冢新坟,他闹不清坟墓里边究竟埋的是谁,反正早晨从村子里走时还没有听说村子里死人,看样子村子里又发生了什么不测,这年月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来到村口的歪脖子树下,影影绰绰看见一个人影,豹子有点心虚,闹不清是人是鬼,他骑在马上大吼一声:“是谁”?
那人像风一样飘到豹子的马前,豹子看清了,原来是自己的岳父板材。
不等豹子说话,板材声音颤颤地,好像是哀求:“豹子,我估摸你今天会回来,因此上在这里将你久等,我今天将板胡那个海兽除却(方言,相当于弄死)了,从今后你跟板兰根好好过,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