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仙姑目睹那十几个难民消失在荒凉的原野尽头,突然间心乱如麻,说不出的烦恼。自出娘胎到如今,何仙姑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年龄,究竟活了多久,娘是个送大神的巫婆,有一天从杨家峁带回来一个男孩,那男孩就是杨九娃,爹死娘嫁人,被何家巫婆收养,年幼时跟何家女姐弟相称,杨九娃十四岁那年娘给姐弟俩圆房。谁知道那杨九娃嫌何家女长相太丑,每天夜里都裹紧被子一个人睡觉,从来没有摸过何家女一下。开始时何家女也不计较,好像她当年也没有那种欲望。娘替自己的女儿着急,鼓励女儿要跟女婿“同房”,何家女不解,不知道同房叫干啥。何家巫婆也就不管不顾,直截了当地教自己的女儿:“同房就是日,那杨九娃****了没有”?何家女按照娘的旨意,黑地里钻进杨九娃的被窝,杨九娃使劲地推她,不让她沾身。何家女本身力气大,不由分说把杨九娃裹进她的怀里,攥住杨九娃的命根子,把杨九娃引导到自己的水田里……自那以后何家女跟杨九娃在一起过了两年多,娘又心急了,问自己的女儿:“你咋还不怀孕”?何家女问娘:“怀孕又是啥名堂”?娘气得顿脚:“怀孕叫生娃!你来不来月经”?何家女也不管娘生气,索性一问到底:“月经是啥玩意”?何家巫婆看着自己女儿扁平的胸脯,突然间明白了,原来女儿并没有生育功能!
突然有一天杨九娃失踪了,何家母女四处打听,好像那杨九娃从人间蒸发,根本打探不到杨九娃的踪影。自那以后娘便病了,半年以后一命呜呼,何家女埋了娘,独自一个在破窑洞里想了许久,她这个模样不会有人要她做媳妇,打探到簸箕掌那边有土匪占山为王,于是就沿着那条山脊走到簸箕掌,当年那头儿叫做“大拇指”,姓姚,那姓姚的大拇指看那人长得像猴子,根本辨不清男女,便把何家女收留下来,想不到那姓何的“猴子”力大无穷,有几次打家劫舍都冲锋陷阵,深得大拇指重用,被提拔为山寨的老二,叫做“二拇指”。
那一天深夜一伙土匪在撇撇沟设伏,撇撇沟只有几户人家,主要是打探得有马队从撇撇沟经过,暗影里何家女看见前边有一个人影非常熟悉,她便悄悄地跟踪上去,看那人影进了一幢茅屋,她便爬在窗子上偷看,一看大吃一惊,这不是杨九娃是谁?!
原来那杨九娃压根就不想跟何家女在一起生活,瞅准一个机会跑出来,在撇撇沟跟一个寡妇过在一起。等到后半夜仍然没有见马队经过,二拇指(何家女)便摆摆手,示意大家先撤回山寨,何家女没有走,一个人留下来,天快亮时何家女终于痛下决心,闯进那幢茅屋,乱刀砍死了那个寡妇,把杨九娃背起来就走,杨九娃凭感觉知道劫持他的是前妻,清楚今夜难逃一劫。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闭起眼睛由着何家女背着他走,走到那里他都不在乎,生生死死听天由命。
快到簸箕掌了,再向上走就是山寨,何家女把杨九娃放下来,看那杨九娃闭起眼睛躺在那里,既不求饶也不肯看她一眼,何家女由不得火冒三丈,心想咱俩今生今世谁也别想好过,从后腰上取下匕首,瞅准杨九娃的下三寸,一刀子割了下去……那杨九娃痛得一声大叫,立刻昏死过去。
杨九娃重新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一个小喽啰守着他,看他醒来,咚咚咚跑出山洞,停一会儿何家女进入山洞,扔给杨九娃几块银元,说:“现在咱俩两清了,你走吧”。杨九娃坐起来,说:“我跟你干”。
其实杨九娃胸腔内生成了一个阴谋,他要杀死何家女出这口恶气,何家女也知道杨九娃留下来的目的,瞅准一个机会对杨九娃摊牌:“杨九娃,你想杀死我,对不?就你那两下子,没门!除非你娘重生你一回。老娘看在咱夫妻一场的情面上,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你可不要不知趣”!
杨九娃嘴上说我知道自己斗不过你,心里仍不服气,瞅准一个没有月亮的黑夜,他手持一把大刀,潜入何家女的寝室,还没有看清何家女究竟在什么地方,一只胳膊和大刀已经都不见了……杨九娃终于清楚了他远不是何家女的对手,另谋生路已不可能,他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只有死心塌地地跟定何家女,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不久,那姓姚的大拇指在一场械斗中死于非命,何家女当上了大拇指,何家女又一次跟杨九娃摊牌:“咱俩都是废物,我把这个大拇指的位置让给你,你得当着众弟兄的面宣布,咱俩是夫妻”。
……就那样,杨九娃当上了大拇指。杨九娃嫌“大拇指”那个名称难听,让手下的弟兄们尊他为“大哥”。
何仙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起那一段往事,既然杨九娃已经为他俩过继了一个义子,就证明杨九娃已经收心,打算跟她何仙姑过一辈子,可是何仙姑时常感觉总缺少一点什么,心里头莫名其妙的空虚。
空旷的原野里有几只鹰在盘旋,何仙姑知道,那些鹰又发现了新的目标。她突然对着那些老鹰大吼:“老娘我也活得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