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都走后,苏烨才摇着轮椅缓缓地停在她的面前,掀开白布后,苏慕歌满是伤痕的脸颊出现在眼前,头发也是,散乱地披下来,肤色全是发青的惨白。苏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额头,声音柔软得像是夜里的月光,“慕歌,让你受苦了。”
是夜,文娱部的地盘还是如往常一般热闹,只是台下的观众自从看了苏慕歌跳的舞之后,便都觉得台上的水平真是太业余了,一个个都索然无味。
突然,音乐戛然而止,舞者们停下动作,四处张望着,不明白出了什么问题。
身着红色皮衣的少女缓缓走向舞台,枣红的帽子下,被半张面具遮住的五官在黑夜里看不真切。她拿过话筒,尖锐的声音使台下的观众不由得捂住耳朵,离音响近的更是悲剧地倒了下来,口吐白沫,一直翻着白眼。
“我也会跳舞哦。”这声音听着像是笑着说出来的,却听得人头皮发麻。紧接着,熟悉的音乐响起,少女一个旋转动作,竟与那时的苏慕歌表演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会儿的气氛却不如那时热烈。随着浓郁的芬芳随着少女的动作不断地弥漫开来,四周的人全都痴痴地看着,不会动弹,也不说话,像是失去了知觉了一般。
站在暗处的蓝琳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屏住了呼吸,她轻轻戳了身旁的人一下,果不其然,只是轻轻一碰,那人就倒了下去。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捂着嘴,不着痕迹地浅笑了一下。
等跳了一段舞之后,台下早就倒下了一大片,几个勉强撑着的人也早已神志不清,一个个或站或坐着不断地左右摇晃,神色恍惚。
少女不慌不忙地从舞台上下了去,一个人孤独地走在漆黑的长夜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停下了脚步。鬼魅的声音悠悠地传来,“跟了那么久,不累吗?蓝琳会长。”
蓝琳缓缓地从她背后的暮色里走出来,嘴上还挂着笑容,“很好看的舞蹈。”
少女转过身子,依旧看不见面容,“那就要感谢替死鬼苏慕歌了,要不是你们那么着急就处理了她,说不定我还能学到更好看的舞步呢。”
“损失了一名人才确实心痛。”突然响起的男声让少女身形一顿,阿丘靠在她左边的巷子口,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没有什么比抓到你更有趣的了。”
“还有哦,恐怕让你失望了哦。”熟悉且俏皮的女声,苏慕歌从高处蹦了下来,朝着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本姑娘的寿命可不是一般的长。”
哼,原来是这样。左边是墙,三侧又被她们三人堵着,明明是不利的环境,那少女却显得十分的沉着,脚尖有规律地点着地面,一下,一下。
“时!间!到!”又是尖锐的声音,只见在她四周突然出现一大片朦胧的白雾,瞬间将她包裹,白雾渐渐扩散,瞬间,狭窄的街道就被朦胧的雾气填充着,可见度急剧降低。苏慕歌只觉得有什么擦过耳畔。她连忙伸手一抓,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待大雾渐渐散去,黑夜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白,是一片虚无的白,苏慕歌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番光景。
窄小的屋子里,放眼望去不见其它颜色,就连角落的茶座也被刷成冰冷的白色。她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头痛突然像是一排排密密麻麻地针,穿过她的太阳穴。她痛苦地扶着额头,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疑问,只觉得有什么声音一直在耳畔嗡嗡叫个不停,又窜入她的大脑里,隐隐约约间,她似乎听见有谁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啊。”脑海里终于浮现出那人的脸,她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白湛泽!那个陷害了她的,她曾经深爱的男人!他背叛了她!
现在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只是出乎意料的,心里并没有预先想的那么仇恨,反而被苍白的悲凉所填满。苏慕歌撑着床板,双脚踩在冰凉的白色地板上,她打了个寒颤,竟有走在雪地上的错觉,这间房间没有窗户,头顶的灯照射下来的唯一的白光让她无端生出几丝眩晕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全身使不上力气,一双腿更是软绵绵的瘫软,她勉强扶着墙壁,缓慢地行走,好容易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苍白,血色全无,身上的白衣更衬得自己像个狼狈的女鬼。
自己不会死了吧,脑子里突然冒出的想法让她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再看四周,分明就是天堂的模样!苏慕歌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一点都不疼!完了完了,她瘫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冰冷刺骨,甚至感觉自己的大腿渐渐失去了知觉。她现在才是真正的绝望,想她苏慕歌,生前别人听见她的名字哪个不闻风丧胆,没想到却是红颜薄命,还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她现在心里只有三个字,倒牌子!没错,就是倒牌子!
“完了,完了,一世英名全毁了。”后脑勺无力地靠着身后的墙壁,苏慕歌用双手捂住眼睛,一脸的悲戚,早就把白湛泽陷害她的事抛在了脑后。
突然,只听吱呀一声,房间的门缓缓打开,苏慕歌吓了一跳,看着从门后走进来的那个老人,枯黄干瘦的老脸沟壑纵横,一头花白的头发倒是梳得整整齐齐,老人伛偻这身子,看她已经下床,到没有变现出多大的惊奇,只是把手里端着的碗递到她面前。
苏慕歌看着眼前的老人,嘴里的话脱口而出,“孟婆?”
“孟婆?”老人看见她这样叫她,脸上倒生出几丝奇怪来,“乖孙女,你不会烧糊涂了吧,我是奶奶啊,可不是什么孟婆。”
“奶奶?”苏慕歌疑惑地看着她,记忆里的奶奶正在新西兰养老啊,怎么也死了?更何况,长得也不像啊!这究竟是是什么情况?而且她端的不是孟婆汤吗?
奶奶似乎没看出什么端倪,径自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烧已经退下来了,才松了口气,关切地说道:“烧退了就好,这是最后一剂,喝完你的病就全好了,来,乖!”
苏慕歌闻着药,皱了皱眉眉头,捏着鼻子,“好臭啊!奶奶,我没死吗?”
“呸呸呸,”奶奶立即制止了她的话,“好端端说什么死不死的。”说完她又两手合并,朝着虚空拜了拜,“小孩子不懂事,见谅,见谅。”
苏慕影第一次见还有人这么迷信,咧着嘴笑起来,奶奶见她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将中药放下,又叮嘱她一定要喝,才出了去。
苏慕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才喃喃自语道:“Oh my god!我重生了?!”
她看着旁边的汤药,臭是臭了点,但为了这副身子,她豁出去了,屏住呼吸,一口就干了。说来也奇怪,没过几分钟,她就觉得身体里缓缓升起一股热流,四肢也不如刚刚那么乏力。
苏慕歌站了起来,拍拍屁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怪不得她刚刚一直觉得不对劲,虽然这张脸确实很像自己的,但仔细一看,似乎鼻梁更挺了一点,下巴也尖了些,再往下,身材也不似原先那么扁平,竟突然还有了弧度。再看大腿内侧,前年纹的一朵玫瑰此刻也没了踪影,这分明是别人的身体。终于,她更确定了,她苏慕影,重生了!
此刻她似乎忘记了前世白湛泽是怎么对她的,毕竟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她心里怀着满满的对重生的好奇与激动,推开门,果然,迎接她的,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虽然是仿古式的装修风格,但不知有意无意的,全部的家具都被刷上一层雪白,隐隐透着些时髦的气息。这家的主人,看来是对白色情有独钟啊。她一边想着,一边赤脚踏着大理石地面,走下楼去。楼下的大堂里,背对着她的方向坐着一男子,看着姿势似乎正用毛笔在宣纸上勾勒着什么。苏慕影吸了一口气,绕道他的面前,见他抬起头来,便尴尬地一笑。
男生也露出笑容,标准八颗雪白的牙齿,配上高挺的鼻梁,以及严厉璀璨的光芒,看得苏慕歌略略有些失神,男生的声音像是泉水一般纯净,“慕歌,你醒了。”
慕歌?这身体的本尊也叫慕歌?
只是身前的男生,还不知道他是何方人物,无奈,她只得一直保持着脸上僵硬的笑容,点点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经过几天的相处,苏慕影以自己高烧失忆为由,终于打听清楚了本尊的底细。原来这是与自己的前世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只是自己也如前世一般叫苏慕歌,眼前的男子叫苏烨,是她的哥哥,由于父母早亡,他们兄妹俩与奶奶相依为命,他们一家刚从北边搬过来,由于水土不服,苏慕影当天就高烧不退,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直到她重生的那一天才恢复过来,而她哥哥..,
“喂,让一下,让一下!”一声惊慌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站在南书高中的门口,突然有人在她背后大喝一声,她一惊,当下一侧身,一穿着机车服的男生踏着滑板,刚好与她擦肩而过,男生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慕歌,似乎不敢相信她竟有如此快的速度。
苏慕歌也看着他,风扬起她翻飞的头发,斜刘海微微遮住左眼,这样的自己可有点不良呢,她觉得好笑,随即嘴角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那男生还以为她是对着他笑呢,当即涨红了脸,一不留神,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
霎时间,人来人往的南高门口,一道道目光直射向他,接着爆发出阵阵哄堂大笑,苏慕歌看着他,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那男的脸朝下趴在地上,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赶紧爬起来,捂着脸慌不择路地逃走了,其间因为太过慌张,他也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跤,差点再次出洋相。苏慕歌收回自己刚刚伸出去的脚,朝着他偷偷吐了吐舌头,又掏出镜子理了理自己如瀑布般乌黑的长发,大踏步地走进了学校。
说来也奇怪,她现在来的地方,根本就相当于原来的世界七八十年代的水平,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家太穷了,现在才发现原来根本是每家每户都是如此,而且每天天边最后一丝光亮的消失的时候,大家一定都会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并且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胆小的甚至连灯都不敢开。看来这里还是有很多秘密的嘛,不过她苏慕歌最爱的就是探索秘密,本来在前世,自己不仅被亲人抛弃,更被男友毒打致死,真是身世悲惨,现在她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上天还算待她不薄,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自是要尽力玩一番,享受这个世界带给她的乐趣。
好在南高是个好地方,虽比不上上海学校的金碧辉煌,但是好歹也是这儿的贵族学校,她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些,攥紧了肩上书包的带子。
南高的一个教室里,一男生坐在椅子上,以头抢桌面,痛苦地哀嚎着。
“听说今天校门口上演了一场好戏。阿丘你看见了没?”有男生拎着书包,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还没坐下,便大声叫道。
阿丘正把脸贴在桌子上,听见周旋的声音,抬起头来,脸上一片惨不忍睹的红印,正一脸幽怨地看着他,着实把周旋下了个大跳,周旋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他,“你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那主角就是我。”阿丘说完,又把头埋了下去。
周旋一听,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捧着肚子,泪都飚出来了 ,“那个狗吃屎的原来是你啊,亏你堂堂...”
“喂。”阿丘见他又要大嘴巴了,赶紧起身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说,“这你都敢说,想死啊。”
“怎么了,说你堂堂校草怎么了?”周旋打掉他的手,玩世不恭地看着他,又把嘴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不过被那些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耻笑你。哈哈。”他说完又捧着肚子笑起来。
阿丘满脸黑线地看着他,正怀疑着他身为朋友的可靠性,突然余光像是瞧见了什么,定睛一看,大吃一惊,一双眼睛挣得老大,赶紧转过身子去。
周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袭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站在教室门口,白衣胜雪,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看得眼睛都直了,拉拉阿丘的裤子,“美...美女啊!”
“什么美女?”阿丘双手环抱,一脸的恼火,“分明就是罪!魁!祸!首!”他气得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
周旋却没有理会他,径自跑了过去搭讪,“你就是那转学生吧,欢迎你来我们班!”他说着伸出手,一副欲要握手的姿势。
只是苏慕歌却没有这个想法,看看教室的班牌,又瞧瞧手中的通知,微微一笑,“我想我是走错了,Sorry啊!”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旋尴尬地站着,伸出的手僵在原地,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明白她后半句是什么意思,另一方面,他身为与阿丘齐名的校草一枚,却受到了这样的无视,他周旋今日真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2011年,香港。
“大小姐,我们的人,全没了。”说话的人声音都疼得发抖,苏慕歌看着遍体鳞伤的他,正虚弱地跪在地上,又缓缓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
那时15岁的她突然意识到,只剩下她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香港孤身作战了。彼时她身处的香港的消息已经暴露,各大帮派已经对着她虎视眈眈,手机很可能被窃听,那个对自己一直不管不顾的老爸也指望不上了。
苏慕歌望着脚下的尸体,第一次觉得无比孤独。可是伤感有什么用呢,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香港这个是非之地,眼下通过普通途径离开已经是不可能了,到底有什么办法?她定了定神,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浅地笑容,摘下头上的棒球帽,越过尸体朝着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