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从今天起,林家不再有林静晨这个人,她本不是我的女儿,毋需再对她惺惺作态了,不值得。”林天成轻轻握住林夫人的手,相携而过,按下电梯,望着数字又一次的上下转动。
当电梯再一次合上,周围恢复安静之时,角落里,易君贤神色担忧的走出。
酒店里,夜深宁静,天空里凄凉的闪烁着一两颗暗弱的星光,没有月色的迎合,没有银河的衬托,里外只剩那黯淡到可有可无的点点光芒。
“喂,子轩,你在家里吗?”江媚的声音疲惫无力,身体狼狈的躺在一地碎衣中,身体上大大小小的抓痕无数,血肉淋漓,惊心吓目。
陈子轩的声音淡漠无起伏,冷冷回复:“在院里,今晚回不去了。”
江媚跌跌撞撞的从地毯上爬起,任凭自己血痕密布的身体暴露在灯光下,笑声萋萋:“陈子轩,你好狠的心。”
“江媚,我是不是狠心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要工作了,你早点休息吧。”
电话中断,江媚嘴角高扬的瞪着镜子前肮脏的身体,打开花洒,不管是热水还是冷水,随意浇灌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心。
为什么?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如此践踏我?
陈子昂,陈子轩,你们等着,今日耻辱,他日必定十倍百倍奉还。
“哈哈哈,哈哈哈……”
医院内,沉闷的病房气氛,一盏灯虚虚的恍惚在头顶上,一道身影徘徊的走在空间不大的屋子里,不时回头看看床上熟睡安然的男人。
清晨的光柔和的打在窗户上,一抹抖动的树影幽幽的闪烁,床上沉睡的身影微微抖了抖指尖,安静的眉睫轻轻一颤,虚弱的睁开眼睑。
“爸,知道我是谁吗?”陆路喜极的凑到男人的眼前,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朦胧的眼神,嘴角弯了弯。
陆魏轻轻的抬起手,抚摸在她的脸颊上,眉角弯弯,“我的小路没精心打扮一样这么漂亮。”
“爸,您可知您这次吓死我们了吗?”陆路想要抱紧男人的身子,却不敢触碰他身体的任何一寸,只得轻柔的握紧那只没有输液的手。
陆魏苍白的笑了笑,摩挲着丫头的掌纹,“爸爸也在害怕再也见不到我的小路了。幸好,老天给了爸爸一个机会。”
“爸——”
“小路,爸爸在出车祸的那一刻看透了很多,爸这辈子强求你们兄妹的很多很多,就连你曾经喜欢的爱好也一并让你割舍,爸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只能算是一个为了利益来培养子女的强势父亲。”陆魏放下陆路的手,抬手指着自己的胸口。
陆路愣怵,以为他胸口痛,急忙站起身想要去叫医生。
陆魏反手抓住她的手,轻摇:“爸只是突然觉得很心痛,我的小路那么善解人意,这辈子就只求了我一件事,我这个当爸的还自私自利的想要再次扼杀她的幸福。”
“爸,您没有这么做,您只是不想让女儿以后后悔,可是爸,我不会后悔,我真的很喜欢小易,喜欢他的平凡,喜欢他的憨厚,喜欢他的正直,喜欢他的干净,他就像是一块没有被沾染的璞玉,由我雕刻,由我掌握,我喜欢,我真的很喜欢他。”
“我知道,傻丫头,爸爸都知道了,爸爸不能给你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不能给你一个疼爱怜惜的母亲,这一次爸爸愿意给你一个不会后悔的婚姻,你的选择,爸不会反对了,只要你答应爸,一定要幸福。”陆魏握着丫头的手,淡淡一笑。
陆路一动不动的站在他的身前,身体在紧绷过后忍不住的颤抖,泪水在眼眶流转,最后如同雨珠般倾洒而出,她嘴角微微上扬,笑中带泪,泪中带着满满的幸福。
“爸,谢谢您。”陆路靠在他的怀里,紧紧的拽着男人的衣衫,心情起伏的颤抖着,颤抖着,最后咆哮大哭。
病房外,陆浩不露声色的站在窗边,身边的易君贤同样是静默的目视,不知为何,今天的阳光就像是初夏时的那般浓烈,透过走廊的一头虚敞的窗照射而进,暖的这冷清的走廊瞬间春暖花开。
“看来可以提前举行婚礼了。”陆浩浅笑道。
易君贤淡然,“我会好好的珍惜她的。”
“我的妹妹是个好女人,当然配的起你珍惜,易君贤同志,我不知道你接下来会参加什么工作,我只有一点要求,好好的活着,我不想我的妹妹本有一个幸福的婚姻,到最后却只能孤独终老。”陆浩眉头一皱,轻轻的扭了扭自己的戒指,笑道:“我的公司最近缺一个副总。”
“我希望能凭借我自己的能力撑起我和她共同的天。”易君贤直言道。
陆浩似笑非笑的注视着他的眼,微微上扬嘴角,“陆路喜欢跑车,家里随意一辆跑车就是上百万上千万,每辆车的保养费都是你以前的几年工资,小易,我不是说你的能力有限,我只想让你能有一个更好的条件照顾我的妹妹。”
“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相信我自己的能力。”
“也罢,我从不喜欢强人所难,如果以后你觉得自己真的有困难了,我的公司随时欢迎你。”陆浩伸出手。
易君贤点点头,伸出手,两手相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阳光依旧明媚动人,恍恍惚惚的从树缝中遍洒在地面上,恰如星辰映上,静静的眨着眼。
林静晨趴在窗沿上,目光幽幽的看着院子里正在享受阳光浴的病人与家属,不由自主的眉头皱了皱。
“天色转凉了,都入冬了,你还只穿着一件单衣,不知道自己身体虚弱要好好的养着吗?静儿又不听话了。”徐誉毅拿着毛毯披在她的身上,抬手轻柔的搭在她的肩膀上,淡淡而笑。
林静晨咬了咬下唇,脚步细小的挪了挪,靠在他身边,声音略显低沉,“我已经躺了几天了,你就让我出去放放风也成啊。”
“傻瓜,等江城做完检查,确信没什么大碍后,我就带你出去逛逛。”徐誉毅温柔的拖起她的脸颊,失口一笑。
“江城是心外科,又不是妇产科,我就不知道你让他来检查什么。”林静晨瞥了一眼虚敞的病房门,一道身影隐隐的闪现而过,有点熟悉,却又说不出的什么人。
徐誉毅随着她的目光望去,眉头一皱,走上前毫不迟疑的将房门拉开。
徐晨怡跌跌撞撞的抓住扶手,脸色一沉,瞪着趾高气昂对视的男人,吼道:“你故意的吧。”
“我看你就是故意跑来偷听的是吧。”徐誉毅轻轻的敲了敲徐晨怡的脑袋,轻笑,“今天怎么就有空跑来医院探病了?前两日你哥我都做手术了也不见徐四小姐大驾光临,今天这风吹的太诡异了。”
“三哥,你应该知道小妹我的心里可是满满的都塞着你的影子啊。”徐晨怡双手抱着徐誉毅的一臂,轻轻摇晃,“你还好意思说我不出现,你知道你把子昂给打成什么样子了吗?断了两根肋骨啊,稍有不慎就会刺破心肺,人家第一次上门,你倒好,差点直接给我废了他。”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哥哥差点就断了一条腿,做妹妹的竟然只知道陪男朋友,唉,看来我断了他两根肋骨都算是手下留情了,应该狠狠的踢断他未来‘幸’福才行,免得他继续祸害我的小妹。”徐誉毅半分玩笑半分真的冷冷说道,目光冷然,嘴角轻扬,有点痞痞的戏谑。
徐晨怡脸上表情僵了僵,放开徐誉毅的手径直走到床边,索性坐在林静晨身边,双手托着下巴,微微含笑,“嫂子这又是因为什么住院了?听爷爷说是因为贫血,我看嫂子气色还不错,怎么可能会贫血呢?”
徐誉毅表情一冷,上前将徐晨怡给拉开一步,“你不继续去照顾你的男朋友,跑来这里做什么?晨怡,你可是大人了,有些事我不明说,你自己有眼睛也可以看到,陈子昂值不值得你付出,你自己有心,你自己感悟,别没事来你嫂子面前晃悠,我们可不是当你枯燥时的生活调味品。”
“哥,你这话可就严重了,我可是来跟新嫂嫂培养感情的。”徐晨怡双手一缠,直接绑住林静晨的臂膀。
徐誉毅不敢用蛮力拉开两人,只得站在一旁神色冷冽的对视。
“你也别那么用力,静儿身体弱。”徐誉毅上前轻轻的揽过林静晨,扳开徐晨怡死缠的双手,腕上用力,渐渐的分离两人。
徐晨怡心里绞着劲儿,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得暗暗的在手中加大力度,当自己手腕骨骼处传来轻微的刺痛时,情不自禁的敛了敛眉,嘟起嘴埋怨道:“哥哥这是打算也顺便废了我的手?”
徐誉毅沉默不言的扯开徐晨怡的手,心疼的拂过林静晨手臂处暗暗发紫的一块,刹那间怒火蹿顶,“你几天不出现,一来就偷偷对自己的嫂嫂下狠手,你不知道静儿身体不舒服受不得你这般虐待,你说我想要废了你的手,你倒看看你这样是不是也准备掐掉静儿的一块肉?”
林静晨不以为意的扯住徐誉毅的衣袖,嘴角微扬,“也别太大惊小怪了,还不都是你跑过来煽风点火,我本打算跟晨怡好好聊聊,你掺和什么。快出去逛逛,我没召唤你也别回来。”
徐誉毅眉头一皱,苦笑:“你真狠心把我赶出去?”
“女人之间的秘密有你们男人的什么事。”林静晨推了推他。
徐晨怡拽着他的一只手臂,往门外一推,笑逐颜开道:“嫂子都亲自下令了,三哥你就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
啪的一声徐晨怡直接闭门谢客。
徐誉毅站在门外回了回神,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丝弧度,是啊,的确应该找某处凉快的地儿好好的待待,找某个人顺便叙叙旧。
徐晨怡笑意浅浅的走到床边,低头浅看了眼洁白的被子,轻声问道:“嫂子这究竟是生了什么病了?怎么好端端的就病的这么严重了?”
林静晨半靠在床上,笑道:“我不过就是昏倒了一次,徐誉毅就蛮横无理的将我囚禁在床上,我还纳闷了,是不是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所以他们一个个都瞒着我?”
“嫂子真会说笑,看你这气色,怎么可能会像是生了重病的人啊。”徐晨怡拿起一旁的水果刀,随意的拿着苹果削皮。
林静晨看着她手里渐渐落下的果皮,嘴角轻扬,“你都看出我身体的好坏了,他就是这般无理取闹,不过也罢,出院了还不是一样被困在家里,毕竟现在不能再马虎大意了。”
徐晨怡眼角余光冷冷的瞥向她的身体,见她温柔的抚摸着小腹,嘴角满满的噙着笑容,手上一用力,指尖顿时传来一股轻微的刺痛。
“晨怡,你的手?”林静晨急忙掏出纸巾捂住徐晨怡被划破的食指,目色严肃,“怎么削个皮都能把自己的手指给削了,要不要去急救室消消毒?”
“这不过就是一点小伤,没事。”徐晨怡低下头,无人看清她的表情,只见她认真的处理着自己那道微乎其微的伤口。
林静晨欲言又止,再抽出一张纸送到她的面前。
“嫂子,听说你在认识我哥之前曾跟子昂的弟弟交往过?”
林静晨面色一僵,愣了愣,疑惑的问道:“是陈子昂告诉你的?”
“子昂怎么会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我只是看以前的那些新闻知道的,嫂子,你真的跟陈子轩有过交往?而且还是五年感情?”徐晨怡趁势追击问道。
林静晨面无表情,低下眉睫,“这些事你在什么地方看到的?”
“哦,新闻上啊。”徐晨怡尴尬的笑笑。
林静晨依旧低垂着眸,笑道:“我跟陈子轩的那些事,已经在那段日子断的干干净净,不管是虚情,还是假意,我们早就毫无瓜葛,所以晨怡那些新闻最好还是不要相信,这世上有哪家媒体不是为了盈利而夸大其词?论事实真相,看人心,懂真心,明晓理,辩是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早在自己心中了然,不是吗?”
“嫂子说的没错,我只是一时好奇罢了,想想陈子轩跟你分手不过三个月,他娶老婆了,你嫁人了,想想都觉得稀奇,五年感情,最后劳燕分飞,还分的这么有默契。”徐晨怡揶揄道。
林静晨打趣,“是啊,论谁都不会相信我们竟然曾经是恋人。”
“嫂子,恕我问一个冒昧问题。”徐晨怡斟酌言辞。
林静晨笑道:“晨怡有话直说。”
徐晨怡回过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轻咳一声,“嫂子,你这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我三哥的吗?”
话音一落,偌大的病房落针可闻。
墙上时钟滴答滴答的暗暗旋转,窗户边,树影微动,继续抖动那一地的斑驳,风过无痕,不动声色的掀起那薄如蝉翼的窗帘,静静的,世界刹那间静若无人。
“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林静晨笑意全无,忍不住的怒火在心口处沸腾。
徐晨怡自觉失言,急忙赔笑道:“嫂子别急,我只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你跟陈子轩的关系扑朔迷离,突然间你们分手了,而你又——”
“四小姐,我敬你是徐誉毅的小妹,我不怪你的多疑猜忌,可是你既然那么相信新闻上的那些绯闻,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前段日子江媚善意曝光的那段视频?别说我的孩子不会是他陈子轩的,我跟他之间从未越雷池半步,我们只是纯粹的谈了一场柏拉图似的恋爱,从头到尾,我依然是我,他依旧是他,我们之间干干净净。”
林静晨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尽力压下心口那股腾升的火。
徐晨怡愕然,急忙站起身,双手合十作揖道:“嫂子大人大量别跟小妹计较了,小妹不过就是一时犯了糊涂问错了问题,嫂子可不能生气了,不然等三哥回来看你这样,还不直接拆了我啊。”
“我没生气,就是想把事情解释清楚罢了。”林静晨叹了口气,指向椅子,“我知道你好奇我的原因,陈子昂毕竟是陈子轩的哥哥,他可是相当在乎他的好弟弟,他的好弟弟更是在乎他的好哥哥,两兄弟就跟一块牛皮糖一样,沾上了,这辈子都难分难舍了。”
“是啊,我刚回国的那天,可不就是他们两兄弟热情招待了我,只是当时江媚出了事,陈子轩匆匆坐了坐就走了。”徐晨怡坐回椅子上,笑意满满。
林静晨拿起一旁削了一半的苹果,继续转着刀,“晨怡今天的话好像特别多,而且都是关于陈氏兄弟的,莫不成真的就是入了那家门只管那家事了?”
“嫂子就尽管打趣我吧。”徐晨怡面颊一红。
林静晨浅笑梨涡,“难道不是吗?”
“我就只想多听听他们家的事而已,嫂子既然是子昂的学妹,那你知道他五年前是怎么掉入海里的吗?”徐晨怡目光灼灼,似乎酝酿这个问题踌躇了半天。
林静晨脸上笑意满满消散,手中的果皮也在不知不觉见断成一块一块,她嘴角牵强的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听说是意外。”
“意外?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发生意外?”
“这事我就不清楚了,陈子昂没有告诉你原因?”林静晨揪了揪心,心里揣测她应该还不知道他们两人的过去。
徐晨怡摇了摇头,叹息:“他根本就不记得五年前发生的事,就说自己好像是被一股力量给推下去的,然后身体猛然的下跌,一直下跌,就像噩梦梦魇一样,坠入没有光线的黑暗漩涡里,然后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最后他就不省人事直到醒来后已经是四年后了。”
“他是这样说的?被人给推下去的?”林静晨皱了皱眉,当时游艇上除了他就是她,他话外意思难不成是怀疑自己?
“他说的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嫂子可知道当年谁跟他亲近?我问过陈子轩,他一言不发表示沉默,问江媚,也不指望她能吐出个所以然,现在只得问问嫂子你了,你们好歹也是校友,他当年有没有交过什么女朋友?或者亲密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