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致远阴沉着脸进来，一脚把槐花哥哥踹了出去。他身后，跟着同样沉着脸的杨耀祖。要说呢，槐花一家子趁着大早上的找到赵达家里来，也是吃定了这会儿他们家里人少，除了女人就是老的老小的小，槐花娘爱哭，槐花哥哥是村里有名的混不吝，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事儿怎么也有八分的把握。毕竟，槐花虽然长得不如红豆那么好，但是在村里也算是出挑的，人又安静稳重，配一个无父无母的杨耀祖，在槐花一家子看来还是绰绰有余的。就是没想到老赵家一口咬定已经跟水杏家里说定了亲事，死活不答应让杨耀祖娶槐花，态度十分强硬。更没想到红豆会冲上来，槐花哥哥骂了红豆那句话还正好就让叶致远听到了！自从来了李家庄，叶致远给人的感觉就是冷硬。平时板着一张脸，高高的身材让人看了就觉得力道十足，再加上他与县里的关系，总之就是一个不好惹的人物。叶致远目光阴鸷，冷冷地看着槐花哥哥，沉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槐花哥哥被他一脚踹了出去，疼得直呲牙，哪里说得出话来？又见了叶致远的神色，更是吓得心里扑通扑通跳，结结巴巴道：“没，没啥，都是误会！”槐花嫂子“嗷”的一声刚要哭号，被槐花哥哥一把捂住了嘴，低声骂道：“别只顾着号丧，还不扶我起来？”槐花娘在叶致远他们进门的时候就吓得软在了椅子上，这会儿脸都白了。到了这个份儿上，赵达家的也不好再说什么重话，叹了口气对槐花娘说道：“知道你心疼孩子，可是人也不能糊涂着心啊。槐花掉到了河里，大牛瞅见了，难道能不管？不是我说句偏心自家孩子的话，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难道救人的，就都得娶了那被救的不成？大牛这是刚定亲，要是有家有业的救了槐花，你们也这样上门去让人家娶槐花？天底下没这个道理啊！这是在屋子里咱们关上门说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了，你这是让人怎么看啊？”槐花娘被数落得抬不起头，右手狠命捶着自己的胸口，半天挤出一句话：“……我苦命的槐花啊……我这心里啊，刀扎似的呀……”一边哭着，一边还拿眼睛觑着杨耀祖。杨耀祖觉得自己真是冤枉出大天去了，好心救了人，结果倒救出不是来了！槐花家里这么闹腾，要是让水杏知道了怎么办？自己跟水杏的亲事，可是还没落定呢！想到这里心中就窝了火，瓮声瓮气道：“不要说了，你们家闺女我是不会娶的！要是你们觉得我救了她一命就得娶她，那我现在就去把人再扔到河里，总成了吧？”说着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走。“不能呀……”槐花娘猛然站起来，扑过去一把扯住了杨耀祖的袖子，看样子都要跪下了，“可不能去害了我们槐花啊……”
杨耀祖被她紧紧拽着，不由得十分尴尬。要是槐花哥哥敢这样，他能一拳砸过去。可是面对着一个脸上眼泪鼻涕横流的长辈女人，他还真是没辙。
红豆瞧得啼笑皆非，这一家子唱念做打真是齐全。尤其是槐花娘，看似只会哭，但是这点儿功夫可是比只会大喊大叫的槐花哥哥深多了——任是谁，瞧见现在这副情形，不得说是自家太强横啊？这么闹下去总归也不是个事儿，再说了，这年头哪里有女家上赶着男家要去嫁人的？传出去槐花真是不用再做人了！虽然挺膈应槐花娘的，赵达家的还是开口又劝了几句。
槐花嫂子有心计，看眼下这个局面，让赵家和杨耀祖吐口娶槐花是不大可能了。况且闹下去，被人知道了是自家没脸。为了那个小姑子，丢人现眼的实在是不划算。心里转了几个圈儿，搀扶着槐花哥哥，勉强挤出一丝笑脸来，强撑着说了两句：“昨儿槐花回了家里就不出屋子了，也是我们瞧着着急不是？得了，算是我们没想周全，白来了这一趟。”絮絮叨叨说着，就要往外走。红豆伸手拦住了，似笑非笑地说道：“嫂子倒是明白人。不过话还是得说在前边，这事情呢，到这里也就罢了。嫂子们从我们家里出去，方才的事儿就算是了了，可别再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咱村里人都实在，千万别弄到最后谁都不好看才是。”“那不能……”桃花嫂子看了一眼门神似的叶致远和杨耀祖，低声嘟囔了这么一句，扶着丈夫和婆婆慢慢出了屋子。等着他们背影出了院子，赵达才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杨耀祖，“都是你惹出来的！”杨耀祖心里憋屈，抱怨道：“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啊！那人掉河里了，慢说是一个村里住着的，就是旁不相干的人，也得救啊……”“你还敢顶嘴？”赵达一拍桌子。“行了啊，差不多就得了。”赵达家的拦着不叫说了，“一大早起来就不消停。这事儿能怨大牛？他是热心肠，这跳下河去救人放到哪里说都是义举！谁能想到槐花家来这么一出啊……哎你们说，这人咋这么不知道要脸呢？”她自己也是越说越气，本来已经说好了，今儿要跟着红豆进城去替杨耀祖采买布料首饰等聘礼的，结果被槐花家里又哭又闹又求得，什么心思都没了！赵玉兰倒了水给她，赵达家的喝了一口顺顺气，眯了眯眼睛，疑惑道：“要说这话我不好说，可咱村里去河边洗衣裳洗菜的，谁跑到这边儿村口拐角来啊？不都是从村后头河宽水缓的地方？这边儿挨着致远他们营里那么近，轻易也没人过来啊，槐花那丫头怎么跑去那边洗衣裳了？我琢磨着，这里头有事儿！大牛，你不是被她给蒙了吧？”
叶致远红豆对看了一眼，心下了然。杨耀祖却傻眼了，“不能吧？坑我干啥啊？”赵玉兰叹口气，她性子一贯柔善，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可就算是这样，多少也看明白了。轻声道：“只希望这事情不是槐花自己的主意。好好的姑娘要是真有这样的心思，那任凭模样怎么好怎么会持家，也是要不得的。”这么说着，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一会儿回了屋子要去好好教导瑾娘玉娘一番。杨耀祖挠挠脑袋，求助地看向叶致远。叶致远还没说话，赵达家的双掌一合，皱眉道：“我看是这样，红豆，你回去收拾收拾，赶紧着跟我进城。你们三个爷们儿，谁没事儿谁送我们去！咱把东西预备齐了，明儿就去水杏家里下聘，也省得被人惦记着！”红豆赶紧点头：“这是要紧的！”杨耀祖立马不挠脑袋了，立刻说道：“我套车去！”赵达咳嗽一声，说道：“那就大牛送你们去。我去瞧瞧老王头那边架水车的事儿预备的怎么样了。”叶致远今日也另有事情，便定了让杨耀祖赶车。红豆快步回去，家里小二小三已经起来了，玉娘正给他们舀了水洗脸。时间紧，也来不及做什么早饭，红豆简单地用开水冲了四碗鸡蛋水，又开柜子拿了几块儿点心出来，叫上玉娘，四个人匆匆吃过了就算顶了早饭。因为要买的东西挺零碎，赵达家的便让赵玉兰也跟着去参详，留下瑾娘玉娘在家里给剩下的爷几个做饭。瑾娘性格安静柔顺，倒也罢了，玉娘却是十分羡慕。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去过县城呢。不过又想到如果自己也跟去的话，那留下姐姐一个人在家里又要做饭又要看着小胖他们，那也有点说不过去。当下便踌躇起来。瑾娘看出了妹妹的心思，对赵玉兰道：“娘，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就行了，让玉娘也去吧。”赵玉兰不同意：“她去干啥？我们又不是去玩。在家里还能跟你做个伴儿，下回再去城里吧。”赵达素来喜欢玉娘带点儿泼辣的脾气，一摆手：“让孩子去吧，瑾娘也跟着。左右不过是去买点东西，人多记得还全活些。家里头有我呢，让小胖他们都跟着我就行了。”立刻又是一通忙乱，等瑾娘玉娘都收拾好了，杨耀祖赶着马车，带着老少三辈五个女人，往县城去了。按照事先定好的，一行人先去布庄买四季衣料。这事儿红豆最拿手，直接将人带到了朱家老店。小伙计一见红豆就笑着迎上来：“红豆姑娘来啦？可是有些时候没见着您过来了，今儿要买什么料子？”“这几天上了什么新的料子没有？”都是熟人了，红豆也不来虚的，“我家表叔要下定了，给女家买衣料呢。”小伙计人很机灵，一眼瞧见后边跟进来的杨耀祖顶着一张大红脸，走在前边的赵达家的明显是家里长辈的样子，当下就笑眯眯地拱手道喜：“呦，那恭喜大娘大哥了，添人进口是好事呀！不是我夸口，您来我们店里买这个聘礼的东西，那可就是来对了！咱们这里有才从南边进来的新鲜花样的料子，价格实在，东西还好，红豆姑娘最是清楚！”说着往柜台后边去麻利地搬了几匹料子下来，“您瞧瞧这几样，颜色正花样新，多喜气！这都是棉布的。”又指着另一边摆着的说道：“这边的是如今新来的绸缎，价格要贵些，不过也有不少人买。毕竟这人生大事么，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行了行了，我们自己看看。”红豆打断了他的话，跟赵达家的站在那里仔细挑选。小伙计很有眼色地请杨耀祖和瑾娘玉娘坐在一旁歇脚，还端了一盘子瓜子过去——红豆每回来，都要买上不少的料子，听掌柜的说如今朱娘子那边儿可是看重红豆呢，讨好了关系总没坏处。三个女人商量了一会儿，赵达家的回头问杨耀祖：“大牛，你看就定下这几样行不行？”杨耀祖娃娃脸上带点儿羞涩，蹭过去看了一下，扭捏着点点头。红豆招呼小伙计过来包好了，几个人又要去买别的。才一出了店门，忽然听到一人惊讶地叫道：“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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