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的嘴唇都还带着乌色,她张了张嘴,话还没出,眼泪珠子就汹涌而出。一看她这模样,宝兴帝更是疼到了心里去,推开明妃,握住她冰凉的手轻拍,慈爱道:“只管说,有人敢伤朕的公主,朕一定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天家威严。”
明妃亦道:“有你父皇在,你还顾忌什么?就是个天大的人,你父皇也容许人这般冒犯我们的金枝玉叶。”
后面的顾相和顾老夫人都很着急,这丫头怎么还拖拖拉拉,快点说了就是。
顾正凉侧静立在旁,一言不发。
安宁轻点头,声音轻怵道:“恐怕是父皇想不到的一个人,用棒子敲晕了之后又喂我吃了毒药的,正是与儿臣起了争执的花著雨。”
明妃惊呼了一声,顾老夫人恨道:“我就说,那丫头一看起来就心术不正,果然不出我所料,是她干的好事。”
楚明秋嘴角擒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楚霸眉一皱,脸色不好看到道:“安宁,你可不能信口雌黄,花七小姐为人温厚,当时你们在园子里的事,与其说是起争执,不若说是你一个人在胡搅蛮缠,你都要动手打人了,花七小姐一个不敬的眼神都没有,她怎么可能去用棒子敲晕你,还给你喂毒绑到假山里呢?”
安宁紧着唇,闭上眼,眼泪流得更凶了。
明妃回身悲愤道:“究竟还是太子的心上人重要,可有知道你皇妹的性命都差点不保?她一个当事人指证行凶者,你这个作哥哥的不帮着说话便罢了,为何还要帮着外人说话?是看我们安宁好欺吗?”
楚霸被她一番无理抢白,心头也来了气,冷笑,“若是我不把安宁当妹妹,我当时就该让她那一巴掌打下去,可知道后果是什么?后果就是所有人都要暗地里骂安宁公主刁蛮任性,飞扬跋扈,皇家的女儿怎么就这么个德性?那不是在当众打父皇和娘娘的脸?不知道娘娘可知道当时的实情,众目睽睽之下,谁没看到她无故用箭射花七小姐?有喜鹊吗?现在这个季节那么多人的园子会有喜鹊吗?明眼人哪个看不出她在无理取闹,故意找茬?如果不是花七小姐闪避得快,是不是就会一箭穿心而亡?别人会怎么说,怎么看?这也就罢了,她干下了恶事反而还诬赖花七小姐没让,一再恶言相向,花七小姐一直都进退有礼,一丝不耐的神情都没有,她抬起巴掌就要打人……这样的公主,谁会认为她好欺?”
顾相也插言道:“话不能这么说,公主的脾性就是率直,而那个花七小姐偏就城府深,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却是怀恨在心,只一瞅准机会,才会对安宁下手。她自认为神不知鬼觉,把公主毒昏了塞进假山里,只待时间一长,公主没了气,便是让她报了仇不是?”
楚霸挑眉道:“照左相大人这么,花七小姐没回嘴一再忍让还是她的错了?按照你的意思,她应该与她安宁对着干,然后就成了光明磊落之人?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又被人说成不懂尊卑,以下犯上呢?”
顾相语塞,只觉这位太子殿下平日豪爽心粗,今日为何会这般能言善辩?
宝兴帝一挥手,沉声道:“叫花著雨进来。”
德公公立即出去找人。不一会,花著雨就一身谨慎地随他进了来。
宝兴帝目光如炬,“花著雨,安宁说是你敲晕了她,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花著雨一脸平静,慢慢道:“请皇上明查,臣女没有那么做过。”
明妃怒道:“难道你认为是公主冤枉了你?”
花著雨面色青白,抿了抿嘴,望着躺在床上的安宁公主,轻声道:“公主,你真的看到是我敲你了吗?”
安宁睁开眼,侧目恨然地盯着她,“一直是你和我在一起,不是你敲了我,还能是谁敲了我?”
花著雨逼视着她,“我是问你是否看到我挥棍了?看到是我给你喂毒了?”
所以人都看着安宁公主,而楚霸的目光更是锋利如刀,如果安宁一句说得不对,他一定要让她反驳到底。
安宁根本不敢看他,收回视线,悲然地看着宝兴帝,“父皇,我又不是傻子,如果看到她向我挥棍我会不叫不躲吗?自然是她出奇不意在后面袭击了我,一棍把我打得软倒在地动弹不得。儿臣的的意识在全未失去之前,就感觉是她给儿臣喂了毒,儿臣知道恐怕命休矣,才绝望的彻底晕了过去。”
她这席话,可谓是毫无破绽。之前她就说是和花著雨走在一起,而花著雨是挥棍偷袭,自然不可能看得到,但是有了在一起的前缀,这个袭击她的人,除了花著雨还有谁?
宝兴帝沉然点头,不待相问,花著雨又问道:“不知道公主还记不记得在凉亭里看到的一幕?”
安宁自然记得,只是她此时不想纠缠上其他人,闭口不言。
花著雨淡淡道:“我三姐已经说了,她在凉亭里确实看到过你。”
安宁睁大眼,她没料到花若芸敢当众承认她所做的丑事。
“我三姐说,她当时已看到了你,并没看到我。”花著雨继续陈述。
顾老夫人一听不对劲,花著雨太狡猾了,一句话也不说完,恐怕是要引安宁入她的圈套,便冷嘲道:“当事人安宁公主都指认了你,不知道你为何还要狡辩?难道就因为你的狡辩,就能抹灭了你害公主的事实?”
花著雨眼睛里闪了闪,“我问这个话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公主究竟是谁对她下了毒手。”
楚霸不欲人打岔,接口问,“是谁对公主下了毒手?”
花著雨沉稳道:“刚才在大厅里大家都听到了,我三姐和一个男人在凉亭里行不轨之事,却叫公主给撞破了,在这个时候,我已经举步离开,留下了公主一人。然而安宁公主性子耿直,站在那里骂了我三姐几句,我三姐一来被人撞破好事,二来不堪被骂,传出去还要有损声誉,便打眼色叫跟她在一起搂抱的男人暗自吩咐手下,趁公主不注意时一棍将她敲晕。为不露破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还给公主喂了毒药,最后给拖到不远处的百合院假山里,只待宴席一散,她就可以和那个男人将公主进行毁尸灭迹,一点痕迹都不留。”
说实在话,当初从顾其忠的口中听到花若芸与顾正凉的奸情后,她就一直在酝酿一个好时机将他们的好事一举曝光。想不到这两只胆子天大,自己偷情也就罢了,还要算计太子。算计太子就罢了,却又没认清的太子的嘴脸,以为他就是一个马大哈,当着皇帝老子的面睡了一个女人,也不至于去细究。却料不到太子根本就是心细如发,一番追查下来,竟然发现花若芸敢跑到他的营帐里搞鬼,气得他恨不得当场把人抓来暴打一顿。这么一来,更让她下定了决心要揭露花若芸和顾正凉的丑恶嘴脸,让顾家和顾氏彻底丢掉脸面。
只是想不到顾家根本已容不得她的存在,此次寿宴早已安下毒计,也幸得陈氏为了顾其忠的前程提醒,而经过一番细思和安排,她就是要让他们欲害她的计谋变成利剑反转倒过来害他们自己。
现在一切该问的问了,该铺垫的铺垫了,就只等她来收网,管叫有些人要被她的反击气得吐老血!
这个推断简直是狂妄大胆之至。楚霸眼里连连闪过赞叹,楚明秋也不得不说她的推猜合情合理,而她引导安宁说的那些话更是技巧,让安宁在她的逼视下,生恐说出了什么破绽让她抓住,结果只说没看到她偷袭,只能以指认她与她在一起为衬托她有动手条件。
安宁公主一听她说得如此离谱,与他们事先预想的去了十万八千里,顾不得脑后伤,坐起来怒声道:“不可能!明明是你站在后面敲晕了我,又怎么可能变成其他人?”
花著雨望着她,柔声道:“看来公主看到三姐那样一时真是看得太投入了,我三姐都说了,当时她没有看到我,因为在你骂她的时候,我就已经离开了,怎么可能是我敲晕了公主呢?”
安宁急得脑门充血,那个花若芸是个猪么?为什么要帮花著雨证明只看到她一人?
却不知花若芸说出那话的时候,是被花著雨出奇不意之下问出的,如果她知道后果,就算把她的牙齿打落也不会这么说。
眼看安宁无话可说,顾老夫人只觉一口血在胸口涌来涌去,他们明明经过周密计划的事情,只等一成,花著雨就会变成杀人凶手被皇帝亲自下令斩首,怎么现在却演变成花若芸成了谋害公主的凶手?
她性子本就暴怒,不然那日听说花著雨来相府后会装着有病连面也不现,就是怕她自己没忍不住气将她棒杀了。
此时她仍强忍着一口血气,怒目瞪得像铜铃,“花著雨,你别血口喷人,快收起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快快伏地招罪,不然,我现在就饶不了你!”
花著雨生恐刺激不到她,收了平静之色瞬间就红了眼眶道:“我知道外祖母不喜我,可是事实摆在这里,外祖母总也不能为了维护三姐而要让我顶罪。若是您不信,可以将三姐叫来问个清楚明白不是?”
明妃眼看老母脸上胀得通红,恐怕是亢症又要发了,忙要劝她坐下,顾老夫人一推她,挥拐就朝花著雨砸去,“你这个小贱人,害了我的梦儿,又害了我女儿,现在不仅害了公主,还要来害芸儿,今天我跟你拼了……”
有楚霸在,他如此会让她伤了花著雨?他一把将她的拐杖捏住,喝道:“顾老夫人,你怎的如此为老不尊?当着皇上的面,居然也要草菅人命,把我父皇放在了哪里?”
宝兴帝的脸色阴沉,之所以他一直没有对花著雨用一句重话,还让她自己不断申辨,第一是因为她是太子喜欢的人,而且就她那次救太子之事,已让他对她的印象相当深。第二,太后病稍有起色后,一再说花著雨确实是她的福泽星,日后,她会把她招去她身边,就算她不能嫁人,也会让她在宫中当个女官,以佑楚家皇朝的繁荣昌盛。第三,就在来相府之前,他正在与国师说话,国师说了很隐晦的话,大约含义是什么,他还未弄明白就被叫了过来,所以他暂时不想轻易动了花著雨。
基于这三点,他对花著雨是既不能逼死,也不能放任,心情复杂得很。
可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经花著雨一推测,里面分明还另有内情,而顾老夫人的狠戾忽然让他非常厌恶,当着他的面了都如此嚣张,不知背后对花著雨又是怎样?
他沉脸一喝:“顾老夫人请注意一下场合!来人,把花若芸叫进来!”
一直在外头听着里面动静的顾氏吓了一跳,特别是刚才花著雨推测是花若芸与她的奸夫谋杀安宁公主的时候,她的腿都几乎快吓软,这个花著雨,怎么这么歹毒,非要死咬着花若芸不放?
德公公出门见到她,低声问道:“花三小姐在哪里,还不快把她找来?皇上要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