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阴沉沉的风从不停的从洞外袭来,明欣只觉得身体起来越冷,连脊骨间都生出寒意,她抬眸环顾四周,看不清这山洞到底有多大,那通往山洞口的甬道有多长,兴许是待在黑暗里的时间太久了,她反倒适应了那黑暗,他的脸渐渐的清晰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他说父债女尝,难道是父王的仇人,她的眼神转而定格在他的脸上,眼里的恐惧渐渐散去,她吸了吸鼻子微有倔强的说道:“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想死的明明白白,你究竟是谁?”
“宗政无影。”他扬了扬眉,简单的吐出了四个字。
“宗政无影……”明欣念念有词,忽然,她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失声道,“你就是那个刺杀我皇帝伯伯的刺客?”
宗政无影没有说话,明欣的眼里突然涌出忿恨的光,她咬着牙道:“原来竟是你这个乱党,我皇帝伯伯是个好人,你连好人都杀,可见你是个坏人,今日我落在你这个坏人的手上我无话可说,你要杀便杀。”
“杀你?”宗政无影冷笑一声,眼眸如星透着森然寒芒,他的手缓缓伸向她的脖颈,话语里带着轻蔑的嘲笑,“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痛快,不知拿你的命能否换你父王一命,那个该死的瑞亲王若死了,那个狗皇帝如断一臂,我就要让那个狗皇帝尝尝断臂的滋味。”
“你别妄想拿我来威胁我父王,我这会子就咬舌自尽在你面前。”明欣恨然张口牙齿碰到舌根,她眼一闭就准备死命的咬下去,一丝痛楚让她浑身冒出了冷汗,她的牙还没有咬到舌头,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下巴,握的那要用力,她的嘴巴根本无法张合,她直盯着他,奋力的挣扎着,因着四肢被绑的很紧,越挣扎却是痛楚。
宗政无影眸色凌厉,眼里似乎有些不耐烦,冷声道:“你若这般想死,我倒可以成全你,只是我要你的父王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我的狼儿所吞噬,想必那样的场景极是好看。”说完,他轻轻了她的穴沉声又道,“你想死,不如等演完了戏再死。”
“你想干什么?”明欣刚刚消散的恐惧延着脊梁骨缓缓爬上心头,她身子再不能动弹半分,只能干眼瞪着他,只听他将拇指和食指放在口里,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之声,那声音震的她耳膜都疼,她惶惶然道,“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接下来,明欣感觉前所未有的恐惧,洞内的气氛立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那令人窒息而害怕的感觉几乎逼的明欣要发疯,“嗷呜……嗷呜……”一声声狼嚎之声与宗政无影口里发出的啸鸣声融汇起来,明欣的心已快从嗓子眼里崩了出来,她实在太过惊恐,幽黑的瞳仁因着惊恐而渐渐放大。
转眼间,五六只狼从洞外窜了进来,狼身上的银毛在黑夜里闪烁着令人胆颤的寒光,一对对绿幽幽的眼睛正齐齐盯着明欣,那眼里全是凶残的饥渴,好似随时准备要将明欣嘶咬裹腹,明欣要惊叫,无奈嗓子里已经窒息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阿狼,替我看着她,我去去就回。”宗政无影蹲下身子轻轻的抚摸着立在正中的一匹狼,那狼威风凛凛,昂着头,引颈长啸一声旋即温驯的将头往宗政无影怀里拱了拱,宗政无影又拍了拍它的脑袋,竟然没再说一句话,扔下明欣一人待在狼群之中独自消失在黑暗里。
明欣的唬的几乎要晕厥过去,偏偏她素日里是个身子强壮的,即使到了这样的地步,也不能成功晕过去,其实她好害怕,害怕的全身都要颤抖,可她被点了穴位又抖不起来,肌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早点跳的欲破胸而出了,她讨厌这种感觉,甚至不如死了,也不用这样害怕,她瞪着眼,望着那一排绿幽幽的光,身子已是虚浮的站不住了,可她依然像个木偶般依着墙壁立在那里与群狼对视着,害怕那些狼就这样冲上来嘶咬她的身体。
她不知对视了多长时间,到最后连眼皮也抬不动了,一种深深的疲惫感让她好想睡觉,她想躺下来,微动了动,她惊喜的发现自己身上的穴道不知什么时候被解了开来,她小心翼翼的沿着墙壁蹲了下来,那几匹狼似乎并没有嘶咬她的打算,一个个竟然都趴在地上,口里呼呼的喘着粗气。
她将手悄悄的贴近石壁上凸起的尖锐,轻轻的磨着,忽然,一匹狼一跃而起,冲着她嗷呜的叫了一声,张开大口露出尖利的牙,恶狠狠的盯着她,它前肢缓缓曲起,后肢却往后蹬起,明欣大惊,瞧着那匹狼的气势竟然是想要扑上她的样子,她再没有一丝睡意,手也不敢再动,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角滴落下来,她颓然的坐在地上,再不敢有一丝动作,那匹狼见她不动,不一会儿就安静的又伏了下去。
明欣欲哭无泪,到最后她实在太累了,终于撑不住的睡倒在那里,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天空放亮。一丝亮光从洞外投射进来,那抹亮光好似蒙上一层薄薄的烟雾,罩在明欣小巧的脸上,她的眼泪早已干涸,一双眼闭的紧紧的,她甚至没有听到有人的脚步声缓缓从洞外传了进,待她醒来时,狼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宗政无影。
她已没有了昨夜的慌乱,只平静的盯着他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宗政无影依旧没有答理她,那眸子似乎还隐着几缕血丝,他从洞里清澈的池水中掬了一把清水送到她口边,她嗓子里已干的冒烟,疑惑了看了他一眼,她还是张开口,她温软而细腻的唇一不小心靠在他的手掌之上,一种异样的感觉蓦地升起,明欣的脸色绯红,她抬起头依旧冷着脸道:“好了!我不喝了。”
宗政无影神色复杂,昨晚他离开之后本想传信给瑞亲王,引他上山救人,不曾想碰到玄洛,他知道玄洛与瑞亲王交情颇深,所以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玄洛,玄洛倒是个极聪明的,也不点破是他劫持了明欣郡主,只说了简单的一句话:“酒儿视明欣郡主为亲妹,你若害了明欣便是害了酒儿。”
他倒不知沈如意这般与明欣郡主交好,沈如意和玄洛冒死救了他和宗政烨,他本以为沈如意单纯的只是为了宗政烨,可后来想想实在不对,他问过宗政烨,宗政烨将他与沈如意和玄洛之间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就算宗政烨和沈如意是好朋友,也不至于让沈如意为了宗政烨冒着杀头的风险救了他二人,他怎么想都想不通。
脑海里似乎有个熟悉而陌生的人影闪过,只是那人影的轮廓那样模糊,他有种直觉,他好似曾经见过沈如意,不对,应该是沈如意的身上有他认识的某个人的影子,只是当时的他还太小,有好多事好多人,他不能清晰的记起,玄洛唤沈如意酒儿,在逃出天牢的那时,他就听玄洛如此唤过,当时他就觉得这名字如此熟悉,可是他不敢想,因为这是绝无可能的事,但他明明记得大哥贴身大嫂的肚子这样喊过,酒儿,宗政酒儿。
他的思维开始渐渐清晰,对!就算他忘了所有,他也不能忘记宗政一门的血海深仇,还有他曾经听到大哥对着大嫂说过,他们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叫宗政酒儿,因为大哥一生最爱的便是大嫂与酒。
他越想越觉得沈如意就是宗政酒儿,不然沈如意为何要救他和宗政烨,不然他又为何能从沈如意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是因为汐晚公主,汐晚公主是他的大嫂,小时他还记得汐晚公主抱过他,虽然他不太能记清大嫂的样貌,可那种气息,那种熟悉而湿暖的气息他不会忘,而沈如意身上恰恰就有着某种相似的气息。
他为自己疯狂而不着边际的想法感到迷惘,怎么可能,沈如意是宁远侯府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会是宗政酒儿,他又恍惚的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了,这世上名字相同的人多的是,玄洛的称呼兴许只是情人间一种亲昵的称呼,他怎么能以此为推断,认定沈如意就是宗政酒儿。
他恍恍然的回了山洞,对于这个明欣郡主,他竟有些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本来他要劫的人不是她,所以也从未预谋的要杀她,后来他想着要利用明欣设计杀了瑞亲王,可倘或沈如意真是宗政酒儿,他的小侄女,他日后要如何面对她,与其说他不知如何面对沈如意,不如说是他不知如何面对自己,他竟然对这个明欣郡主动了恻隐之心。
从小他就在狼窝里长大,后来他和宗政烨又被师傅从狼窝里带走,为了报仇,他的心从来都是冷的硬的,为何他为对这样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动了恻隐之心,难道是因为自己三年前错杀了苏君瑶,他竟然从明欣的眼睛里看到当年苏君瑶的那抹惶恐之色。
那是他做的唯一一件错事,自此后,宗政烨离开了他,虽然他现在知道苏君瑶并没有死,可她这三年来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何会陷入冷宫成了一个疯妇,这些他必须等到沈如意为苏君瑶治好疯病之后方能得知,若苏君瑶可以好好的活过来跟宗政烨在一起,他内心的那一点罪恶和亏欠之感也许才会随之消失。
他正胡思乱着,忽听到几声尖锐的狼啸之声,他一惊,他还未通知瑞亲王府的人,这会子会有谁追上山来,他冷哼一声,眸子里闪过冷寂的光,不管是谁,若是来者不善,他定叫他有来无回,他站起身来一阵风似的走出洞外。
明欣只觉得这男人来一阵风去一阵风似的,几乎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外面的狼嚎声倒着实惊吓到她,不!难道是父王来了,他昨晚明明说要利用她将父王引来,这里这么多狼,若父王被狼咬了怎么办,她在洞内急得大叫:“父王,父王……”
那声声狼啸回荡在空旷的山林之中,明欣拼命的磨着束缚着手的绳子,皓腕处有腥红的血渗出,她顾不得疼,只坚持不懈的努力着,终于绳子断了,她赶紧解了脚上的绳子就跑出了山洞。
树木森森的山林之中,是一片荒芜的萧杀,太阳的光透过林间直射下来,明欣觉得光晃的有些睁不开眼,她抬手罩在眉间,哪里有什么父王,一身素白衣服的修长身影站在狼群之后,几匹狼毛发尽张,盯着那抹素白发出一声声狂啸,啸声绵延,有回音声阵阵传来。
明欣看见玄洛好似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可玄洛是如意姐姐的夫君,若玄洛被狼咬死了,她如何跟如意姐姐交待,她正要惊叫着呼唤玄洛,在她对面立着一抹黑色背影蓦然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却带着一种蒙蒙的悲楚之色,她复又对着宗政无影说道:“宗政无影,你要抓的人是我,与玄洛公子无关,你不要伤害他,不然就算我死了化作厉鬼也不能饶你……”
她的声音消失在冷风里,宗政无影不发一言点了她的穴位,她眼前一黑软软的倒了下去,再也看不到,再也听不到。
“宗政无影,今日我来就是要带她走的。”玄洛沉声一喝。
“嗷呜……”群狼露出尖利的牙齿只等宗政无影一声令下就要上前嘶咬,他们纷纷狂燥不安的呼着粗气,一步步上前逼近。
“阿狼,退下。”宗政无影淡声一喝,阿狼不甘心的往后退了几步,宗政无影缓缓走向玄洛道,“你跟踪我?”
“宗政无影,明欣郡主是无辜的,你若伤害了她便是铸下大错,酒儿费心救你,并不想让你伤害明欣郡主的,这会子你让我带她走,就当什么事没有发生过。”
“玄洛,那晚若不是瑞亲王,我和小烨如何会被打入天牢,你是朝廷中人自然会帮这些狗皇帝狗王爷说话,人既然我已经劫了,也就不在乎铸不铸错,在我宗政一门被诛灭的时候,我便没有了退路,你要带她走也行,等我杀了瑞亲王,你再带她走。”
“宗政无影,你不要再执迷不悟,宗政一门被诛杀之事你如何能断定是皇上所为,或者有人借刀杀人也未可知,我问过瑞亲王,当年皇上根本没有下旨诛杀宗政一门……”
宗政无影打断道:“你休要替那狗皇帝狡辩,我一个字也不信。”
他心底的愤怒油然升起,仿佛那血光冲天的一幕在他眼前重演,那些人手执屠刀声声说着他宗政家是前朝余孽,皇上口谕格杀勿论,玄洛虽救了他,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他可以放了这个郡主,但他朝他必要重入皇宫杀了狗皇帝,那是他活着的意义,若没了复仇,他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如今他宗政家只有他和小烨,往日的繁华转眼间凋零,那凋零的过程却是血染四方,他忽地想到沈如意,他直视的玄洛,眼里竟带着某种希望之色,“玄洛,且不论这个明欣郡主,我只问你你为何叫沈如意酒儿?”
玄洛略一迟疑,淡淡道:“没有为何,如意的小名就叫酒儿。”
“宗政酒儿是不是?”他几乎要激动了。
“宗政酒儿是谁?”玄洛故作疑惑,他心里有些后悔,不该当着他面唤酒儿,只是他想不到宗政无影会将如意与宗政酒儿联系在一处,若论这天下叫酒儿的人多了,关于如意的身世,他不能与他坦诚相对,宗政无影心里的仇恨太多,若他确定酒儿是宗政煦的女儿,指不定还要拉上酒儿一起报仇,这件事的真相除非酒儿自己愿意亲口告诉宗政无影,而他在这时绝不能说。
宗政无影眉心渐渐皱起,眼梢间夹杂着深深疑虑,眼中情绪复杂,随即他又问道:“你果然不知?”
玄洛的脸上平淡无波,只点了点头道:“果然不知,只是那个叫宗政酒儿的人既然姓宗政,想来是你的亲人了?”
宗政无影眉间闪过沉沉失望,他沉声道:“其实连我也不能确信究竟有没有这个人,我只是听你喊她酒儿好奇罢了,因为她实在与我大嫂有些相似之处,况且她冒死救我和小烨,我想不通若是萍水相逢之人,她何必冒这样大的风险?”
玄洛淡淡一笑道:“你不知她为何要救你,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我听酒儿说当时宗政烨在行刺皇上的时候还不忘处处护着她,她心中感动,况且素日里宗政烨与我和酒儿,还有都穆伦都是朋友,难道你没听过一句为朋友两肋插刀之说。”
“难道她一个女子竟有这样肝胆?”
“酒儿却不是寻常女子。”玄洛淡然道。
宗政无影心中疑虑未尽消,忽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笑道:“玄洛小子,你是不是故意的,知道我和如意要来,特地的说些动听的话给如意听,怪道如意会上了你的贼船,唉!我是棋差一着啊!”
“宗政烨,你嘴里胡浸的什么。”如意脸上带着淡淡浅笑,又气喘吁吁的对着玄洛道:“你留下的记号可真难找,害得我和阿日直绕了半个山头,这该死的宗政烨扭扭捏捏的还不愿意带我过来。”
宗政烨笑道:“那不是我想着和如意你多处一会嘛。”说着,他径直走向宗政无影道,“大哥,如意小美人儿硬缠着要我带他来,你知道我的,一见美人我就走不动道儿了。”
宗政无影颇是无奈的长叹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跑了上来。”
“若不是我,阿狼还不早就冲上来将人吞了。”宗政烨脸上露着不羁的笑,又招了招手道,“阿狼,过来,今儿你真听话,知道我来了也一动不动。”宗政烨说着,不知从哪里就掏出一只大肥鸡,笑道,“来,赏给你的。”
阿狼欢快的吃起了鸡,玄洛又笑道:“宗政烨,倒不知你们还有这样的本事,竟能驯服狼群。”
宗政烨嘻嘻一笑道:“你不知的事太多了,我和大哥从小生活在狼窝,驯服狼还不简单。”他转头欲得瑟的跟如意表白表白,如意只冲着他翻了个白眼,赶紧和阿日一起跑到了明欣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