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觉得腰间一轻,一条玄色腰带已缠上自己,她抬眸一看,好似看见他的脸,她唤了一声:“寂凭阑。”
戴雄站在崖边只怔怔发愣,眨眼之间他眼见那女子和寂凭阑先后跳下山崖,崖高万丈,几无生还可能,他脸上神色有异,一声叹息挥了挥手道:“下山搜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衣人领命而去,就在此时,寂凭阑一手正紧紧拉住腰带,一手抓住崖壁上的树枝,“刺刺……”两声细微的布帛撕裂的声音传到如芝耳边,这细微的声音却好似一根针直插入寂凭阑心里深处,他朝下看去,那片艳红正飘荡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好似一朵被秋叶吹落的红枫叶,他手心里全是汗,身子开始渐渐麻木。
又是“刺”的一声,那条玄色腰带已撕裂出一道长口子,如芝听道布帛撕裂的声音,大叫一声道:“寂凭阑,你放手!”
“如芝。”寂凭阑手上猛然开始使力,欲在腰带断裂之前将如芝拉上来,他眉头紧皱,胸口处更是痛的钻心噬骨,拉扯间,“刺啦——”一声,腰带完全撕裂一来,寂凭阑大叫了一声,“如芝——”几乎没有半点迟疑,他冲破自封的穴道,身躯陡然向下俯冲而去,在坠落之前一股强大的内力爆发开来,如芝身子被轻轻一吸,缓缓坠落在地。
“寂凭阑,寂凭阑……”如芝慌乱的寻找着他,如云密草之中,她猛地发现有个身影躺在那里,她爬起身下直奔去,见他双目紧闭,眉心还皱着,她扶着他的肩膀大叫道,“寂凭阑,你醒醒。”
“如芝……”他缓缓睁开眼看了她一下,他脸色苍白的可怕,眼睛里带着怜惜而温暖的光,“你有没有事?”
如芝眼里全是泪,她摇着头道:“我没事,我没事。”
“没事就好。”他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笑来,“噗……”的一声,大口的血从嘴里鼻子里喷溅而出,如芝颤抖用手想要捂住喷涌而出的血,鲜血沾满她双手,她害怕的扑到他身上,“寂凭阑,你怎么了?”
他惨白的脸上带着点点血迹,嘴角的溢着血痕,醒目的她心惊肉跳,她害怕他就此死了,他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眼神带着几许愧疚之色:“如芝,我不能送你走了,你延着山崖一直往向前就……就能看到一坐石碑你……”
“不!”如芝泪如雨下,“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要走我们一起走。”
“我……我走不了了。”悲哀之色浮上眼角,“你快走,若他们追来就来不及……及了……”
“我不管……”如芝浑身颤抖,伤心欲绝,她一把拉住寂凭阑的手,惊恐的盯着他,“我不管谁追来,我只守着你,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没事……”
寂凭阑睁眼看着如芝的脸,那脸好似越来越模糊,他冲破穴位已毒气攻心,他喃喃道:“你守着也没用,我中了毒……毒……咳……”他说着就剧烈的咳了起来,如芝忽然想到自己身上还有如意送给她的急救解毒的药,她哆嗦着手指从袖袋子掏出一个瓶子赶紧拿了一粒黑色药丸喂给了寂凭阑。
药入喉处却是一片冰凉,如芝泛白的手掌轻轻在他胸口轻轻缕着,他忽然大咳起来,如芝惊惶失措的赶紧扶起了他,他呕出一大口血来,那血却不是寻常的红色,而是黑血,几乎要凝结成块的黑血块,如芝心慌意乱的帮他拍了后背,他又呕几口黑血来,人便软软的倒在了如芝怀里。
“寂凭阑……”她唤了他两声,他没有答应,如芝赶紧将他扶着依靠在一颗大树底下,阳光照得热烈刺眼,他已失血过多,古铜色的肌肤泛着不健康的黄色,嘴唇处全是血,如芝拿了绢子替他拭了血渍,却发现他的唇干裂开来,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如芝害怕追兵过来,她扶起寂凭阑,他的身子沉重的压在她的身上,她几乎连步子都迈不动,这里是万丈山崖底下,就算追兵想找来也不可能那么快,她必须在这前找个落脚的地暂时躲藏起来,咬牙挣命的往前走了一会,她发现一弯清池,她的身上早已被汗浸湿,而且寂凭阑嘴唇干裂,她需要水,将寂凭阑扶到池水,她将绢子洗净替寂凭阑擦了擦脸,又掬起一捧水往寂凭阑的口里滴去。
昏迷之中,寂凭阑只感觉脸上有凉凉水意,喉咙烧灼似的口干舌燥,他张口嘴贪婪的吸着那甘甜的清水,人也似乎有了些清醒,慢慢的睁开眼,她的脸渐渐清晰,她有些憔悴,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汗,鼻尖处有晶亮的水光欲往下滴,他淡淡一笑:“如芝。”
“寂凭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如芝带着劫后重生般的喜悦,一把抱住了他,“你不知道,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恍若隔了整整一个前世,她的身子那样柔软芳香,他的胸膛那样宽阔温暖,他伸手紧拥住她,她忽然反应了过来,脸霎时红了一片,想要逃离,他却大力的一把拉回了她,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带着几分欢喜道:“如芝,这样真好!”
如芝安若绵羊般再未挣扎,好久好久,她叹息一声道:“抱够了没?抱够了咱们也该走了,不然追兵来了就麻烦了。”
他笑了笑道:“你别急,我占山为王,这山里的地形我比谁都熟,断不会让追兵找到的。”
她见他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娇斥一声道:“那我们还不赶紧走。”
“你不要回去了?”他问道。
“当然要回去,不过前提是等你伤好了才行。”
他动了动胳膊,苍白的脸色溢出一丝轻松的笑来:“那你可有的等的。”
她轻轻打了他一下,他咳了一声,她急道:“可疼?”
他皱了皱眉头,作痛苦万分之状:“当然疼,快帮我揉揉。”
“又贫嘴。”如芝回望了他一眼,扶着他起了身,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他也不敢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她娇弱的身躯上,又笑了笑道,“咱们算不算生死与共?”
“自然算。”
他微微一笑,一颗心带着某种冲动的砰砰跳着,若有此佳人能共度一生,也不算辜负了,他依着她,二人走过石碑,又迈过重重密森,如芝走的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楚,好似这里每一颗树每一根草都长得差不多,她早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只能听他一路指点,又走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如芝却见一片花海,漫山遍野鲜艳红花绽花如天边最热烈的晚霞,红的似火般随风摇动,她怔怔道:“这是什么花?”
“红色彼岸花。”他答道。
如芝忽想到那竹屋花瓶内插的就是这种烈艳般的红花,她完全被这种美震慑到了,只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笑问道:“你可喜欢?”
如芝单点了点头,穿越花海却看见一处极清幽的竹屋,那里细水潺潺,帘幕随风飘摇,仿若人间仙境,她将寂凭阑扶回竹屋内,赶紧将他扶上床,寂凭阑心疼的抚了抚她的脸失了神,她一怔,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退,他只笑问道:“你怕我?”
“怕!”如芝的眉紧紧皱了起来,“你不知道刚才我有多怕,我怕你真的死了,我怕再也看不见你,我怕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这荒野的山下,我怕……”
“唔……”他伸手将她用力一拉,她的身子滚落在他怀里,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就狠狠的吻住了她,他的舌头顶开她的贝齿肆意的与她的舌头交缠,如芝用力的想要推开他,他却力大的惊人,紧紧搂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最后唯有沉沦在他热情如火几乎带着侵略而又霸道的吻里。
她轻闭着眼,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从前她不懂什么叫喜欢,如今她才知道这就是喜欢,一种无法抗拒的喜欢,他的唇在她唇上研磨着,一种陌生的男子气息包围着她,将她紧紧裹住,她却不想逃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了她,她满面红云的低下了头,他捧起她的脸道:“如芝,不如跟了我可好?”
如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个男子与她相见不过两日,她真的要委身于他,她愣愣的不知作何回答,他笑了笑道:“我不逼你,你好好考虑考虑。”
如芝恍惚的点了点头,忽又想到这会子如意还不知要担心成什么样子,只是她不知道如意早已知道她与寂凭阑的前世情缘,虽然心里着急,却还带着某种莫名的期盼与释然,倘若如芝真的找到今生的良人,脱离那高墙内院无休止的争斗,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今生不同前世,现在老太太疯了,大夫人残了,沈如萱也毁了,寂凭阑不一定会如前世那样被迫害至死,若他不死,能守护如芝一生也算是件极好的事。
如芝原以为寂凭阑的毒解了,不想到了夜里寂凭阑忽发起高热来,她不懂医,更不知道如何走出这密林去寻找如意来替寂凭阑解毒,只守了寂凭阑整整一夜,不停交替着帕子和手巾为他敷额头。
到了第二日一早,寂凭阑的热退不少,整个人看上去有了几分精神,如芝放下了心,本来想赶紧回青云观通知如意,谁知天降暴雨,天空中雷电交加,因密林之中全是大树,若强行通过,很有可能遭了雷击。
寂凭阑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冒险离开,见她愁眉不展,只得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哄她开心,竹屋内虽小,但不也妨他教她练剑,他携着她的手亲自教她剑法,她虽从小练剑,但也只是花拳绣腿,除了剑舞的好看,并没半点实战用处,不过她总算有点底子,经他点拨却进益了不少。
晚间,他睡地板,她睡床上,本来她不忍心叫身子还未复原的他睡在地上,他只笑着说:“既然如芝想让我睡到床上,我也不忍心叫佳人睡地板,不如咱们一起睡床可好?”
她红了脸,脚一跺只道:“那你还是睡地板吧!”
他见她娇俏含情模样,只哈哈一笑:“待我娶了你,咱们就可同睡一张床了。”
她更羞,只不理他,但心底却是又快乐又焦虑的,她实在担心如意,可待在这里她从来没有这般放松过自己,没有争斗,没有计谋,只有他,但无论如何她也睡不着,明儿就算天上下刀她也要回去,省得叫如意白担心,况且今日瞧着他身体已大好,明儿他必然能跟她一起回去了。
清晨醒来,她正要忙着出门摘野菜水果弄吃的,却发现寂凭阑人已不在了,只在桌上留了一封信和详密的地形图,信上说他有急事赶回了天云寨,让如芝按着地形图回去必可找到青云观。
如芝不信寂凭阑会弃她而去,她跑出屋外大声喊着他的名字,除了山里传里空荡荡的回音,和几声鸟的长鸣之声,她听不到半点声音,池水那样的静,风那样的柔,她的心却翻起波澜。
如芝悲忿的拿了地形图跨过彼岸花海,穿越密林,刚走到一半,她觉得不对,她相信寂凭阑不会就这样抛下她回青云寨的,就算他要离开也必会带她一起走,她不知道这种信任源自何处,但她就是相信他,她返身回了竹屋,刚跨进屋,在那一瞬间,她有种害怕而绝望的感觉。
血,鲜红的血将青中泛白的竹地板染红了一片,那抹红色远比屋外的彼岸花更艳更烈,刺的她几乎睁不开眸子,她一个箭步跑了过去,蹲下身子赶紧扶住了倒在血泊中的人,她凄厉的叫了一声:“寂凭阑——”
悠悠的他似乎听到她的声音,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无力而又心疼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为何要骗我?”她哭道,“为何要骗我离开?”
“你何必要回来,不知才不会伤悲。”他叹息一声,“金蛇针毒无药可解。”
“不——”她抱住他,“一定可以解,三妹妹一定会为你解了这毒。”她慌乱的想要扶起他,她要带着他去见如意,如意是鬼市神医,一定可以解了他身上的毒,她不敢弃他而去,自己一个人去找如意,因为她害怕,害怕他等不到她回来。
……
当如芝扶着寂凭阑将要走出密林的时候,忽然听到密林外有马蹄纷踏的声音,她一惊,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呼唤声:“大哥,你在哪儿?”
她既喜又惊,原来是宗政烨寻来了,想来那竹屋就连宗政烨也不知道,不然他应该早就寻了去,她刚想要叫,又是几个不同的声音在呼唤着她:“如芝姑娘——”
“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啊?”沁夏这几天泪都快流干了,整个人憔悴不堪的绕着林边乱转,边转边喊,阿月不能说话,但也是满脸急色的四处寻人。
“二姐姐……”如意的声音却叫的已经嘶哑了,她好后悔,当时就不该这样放心的让如芝跟着寂凭阑走,难道前世的命运到了今生还不可逆转,自从听玄洛打探到消息寂凭阑和如芝一起坠落下崖,她悔痛的差点想要掐死自己,若当时命玄洛和都穆伦去追人,幸许如芝就不会坠落山崖了,这万丈山崖摔下去便是九死一生。
就在昨儿,玄洛好不容易找到寂凭阑的落脚地点才知道寂凭阑在护送如芝回来的路上两人双双被坠落悬崖,宗政烨是第一个得到消息,在知道消息后,他恨不能立刻杀了平南王,但寂凭阑未找到,他怎么也不愿相信寂凭阑死了,于是带着天云寨的弟兄在崖下寻找了一天一夜,却一无所获。
如意得到消息之后,急的不得了,跟着玄洛和都穆伦一起来到崖下,她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泪,昨儿晚上趁夜就赶了来,一夜未睡,嗓子都喊哑了,幸好到了晚间雨停了,玄洛又是心疼又是劝慰她,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如芝必然不会有事的。
玄洛不知如意心里有多么的害怕,前世今生她害怕自己终究扭转不过来,不管是如芝,还是玄洛,她终究都要失去。
她今生是来让仇人血债血偿的,她扭转了仇人的命运,是凭着她一腔的怨气和滔天的恨意,可如芝和玄洛,她对他们没有仇恨,只有牵挂,因着自己每每研制血衣天蚕蛊解药失败,重生后,她第一次有了某种让自己难以掌控的落寞感觉。
她想给玄洛的不是两年时光,而是一辈子,她与他白头到老,可她究竟能给得起么?还有如芝与寂凭阑,他们可否改变前世命运相守到老?她不确定,也无法确定,所以她害怕,害怕如芝真的出了事。
虽然,她没有找到任何踪迹,但一天暴雨如注,她们又能找到什么踪迹,况且这山崖这下地势险要,她昨儿夜里还时不时的听见有狼啸之声,她不敢再想。
正当她身心交瘁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个熟悉万分的声音在叫她:“三妹妹……”
她回眸望去,只看见从密林里走出一个红艳艳的身影,那身影的旁边还依靠着一个男人,她欣喜若狂,所有的担心和恐惧都化为乌有,她从嗓子眼里喊出了嘶哑的声音:“二姐姐。”说话间,人就已经如轻燕般飞奔而去。
玄洛和都穆伦脸色一松,他们同时都长叹了一声,可好了!幸亏如芝姑娘没事,不然如意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
宗致烨自来喜欢美色,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子美成这样的,那一双眸子已叫他魂牵梦萦了几回,只是当时他一直担心寂凭阑,没那份心思,如今一见如意好似白蝶般轻盈,他的心猛地一动,沉落了,人也立刻酥软在那里。
遇上如芝,他只喜单纯的喜欢美色,如芝的明丽鲜艳叫他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刻与她成了好事,可这个女子,这个他有意无意偷瞧了几十回的女子,那一双清眸震得他几乎不敢再偷看,因为怕亵渎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美女却没有立刻想到肉体之欢的女子,看着玄洛与如意那般亲密模样,他一直在想,如果自己换作那个人该有多好,他不得不承认,玄洛公子之美,实乃世间难得,与此女子绝配到让他嫉妒万分,他想着是划破玄洛公子的脸好呢?还是戳瞎他那双美的要死的琥珀色眸子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