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决不是一个适合对攻的阵型,而后胥军背后有河,蛮人根本无法形成包围圈。
匪夷所思的事进一步发生。蛮军两翼拉得远远的,在离胥军很近的地方,却并不上前。他们埋头猛冲,冲入了乌泠河。慕容湛回头,看到对岸的流浔兵也略有些松动,像蓝色的波浪轻轻浮动。
然而沉寂很快被打破了。
因为涉水过岸的蛮人,如狂风骤雨般,杀入了流浔军中。
“他们内讧了?”众将看得惊奇,亦不敢放松警惕。慕容湛亦百思不得其解。眼看对岸越打越凶,前方蛮人中军,却依旧纹丝不动。慕容湛心念一转,忽地提气高声问道:“敢问是流浔哪位将军在此设伏?”
一个低沉含笑的声音,越过对岸喧嚣的厮杀声,清晰如在耳边响起。
“楚千洐。”
慕容湛浑身一震,不由得策马上前,越出军阵:“……大哥?”
黑黢黢的夜色中,但见对方茫茫军阵中,一匹快马纷沓而出,竟似全不顾忌胥兵,顷刻已至面前,一人跃下马来。
一身黑色戎装,表明他的身份。俊朗的脸庞于夜色中灰暗却生动。
“小容,是我。”楚千洐盯着他,目光欣慰,“你没事太好了。”
慕容湛翻身下马,三两步抢上前,紧握住他的手:“大哥!你怎会在此?”随即看向他身后,声音有些颤抖,“破月呢?”
楚千洐将他肩膀一搂:“她也没事。”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此事说来话长,先俘虏这一万流浔兵,再与你详谈。”
慕容湛激动地点头。
众将看到自家王爷与流浔阵中冲出的一人勾肩搭背,都是震惊万分。再趁着夜色看清那人容貌,竟是失踪多日的大将军步千洐,又听他自称楚千洐,更是不解。待看到蛮族大军竟似听他号令,与流浔作战,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楚千洐才没空管这些琐碎,拉着慕容湛走到河岸边,两人一同驻足观看战势,楚千洐亦细细将这些日子的遭遇、楚余心的存在,道与慕容湛。只听得他暗暗称奇,待听到楚余心这些年的遭遇,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楚余心没死,大哥多了位至亲,而皇兄所犯的错,亦少了几分;忧的是楚余心遭此大难,实在令他痛心不忍。
一个时辰后,蛮军大获全胜。
火把点亮了对岸,流浔折损三千,俘虏七千,无人逃脱。这正是楚千洐想要的结果,不由得喜出望外,将慕容湛的手一拉:“走,带你去见我父亲。月儿正陪着他。”
慕容湛听到月儿两字,心尖微颤。其实见楚千洐神色无异,他也推想破月应该平安无事。但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她……没有被旁人欺侮吧?”
这个敏感的话题,他问得如此直白,已是非常少见的事了。楚千洐脚步一顿,目光温和地看着他:“放心,她一直跟着我爹,安然无恙。”
慕容湛脸上慢慢浮现微笑,楚千洐拍拍他的肩,两人对视一笑,翻身上马,直入蛮军阵中。身后诸将见状大惊,终是不放心。可慕容湛只丢下句让他们清理打扫战场,人就已行得远了。
看着前方热闹的战场,破月身处沉寂无比的蛮族中军,激动不已。
但她没忘了自己的责任——看守、陪伴公公,一旦他有异样,立刻通知楚千洐。
好在前方那高大的身影始终伫立不动,威严沉默得像具雕塑。在楚千洐朝蛮族下达进攻命令时,在楚千洐策马入胥军阵中时,楚余心一直保持着稳定的神态。
这不能不说是很大的进步。数十日前,看到他接到围剿慕容湛的命令,直叫夫妻俩愁白了头。好在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楚余心已经对他们有了感情和信任感——他不会说,但是会在一些细微的动作里表现出来,要扭转他的行为并非全无可能。破月仔细分析了之后,对楚千洐说:“虽然不知道流浔人到底对公公做了什么,但有三点可以肯定:一是他行军打仗的能力依然保留,说明他的智力并不低;二是他失去记忆,性情大变,反应迟缓,我怀疑他可能受过强烈的精神刺激,加之常年服用毒药,才会如此;三是他对流浔人唯命是从,很可能是在毒药作用下,流浔人帮他建立了一些新的……怎么说呢,条件反射……”
当时楚千洐怪异地看她了一眼:“你怎么会懂这些?”
破月理直气壮:“颜朴淙教的。”
楚千洐顿时释然,但也有些醋意,谈话被打断,他狠狠亲了她一会儿,才让她继续。
“所以……”破月说,“我们需要推翻他脑子里已经有的一些东西。”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脑子坏掉的楚余心像孩子,更像动物。起初楚千洐对他说要打流浔兵,他默默地听着,第二日照样带着蛮族见到胥兵就杀,见到流浔人则不会冒犯。后来破月灵机一动,想起那日,他为了自己,杀了流浔士兵。
于是夫妻俩专程在他面前演了场戏。那日傍晚,破月带楚余心到营中遛弯,回来时,恰好看到一个流浔士兵举刀要“杀”楚千洐。楚余心当时就发了飙,一掌把流浔士兵拍成了血泥。
之后如法炮制,接连让楚余心杀了“想要轻薄”破月的流浔监军,楚千洐又当着楚余心的面,将蛮族军中的千余流浔士兵,全部集中到营中,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