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金光点缀在满地尸血上,残忍、诡异而隆重。
城门洞开,步千洐、刘夺魁以下,全城守军、百姓,从城门,一直跪到视野不可及的长街尽头。
两位王爷的亲卫,皆是鲜衣怒马,立于官道两旁。正中两匹高大骏马,于军队簇拥下,缓缓朝城门处来。
距离城门几步远时,慕容湛勒马停步,不再上前。慕容充独自策马行到城门下,目光缓缓环顾一周。
“诸位将士请起!”慕容充扬声道,“诸位击退数倍于我的敌军,获此大捷,着实辛苦了。本王身为全军统帅,必将上奏父皇,为此役中将士请功!”
“多谢殿下!”城门内外,欢呼一片。
慕容充微微一笑,策马行至步千洐和刘夺魁面前。在他入城之前,已先行派人探明了一切,所以知道,城中真正的指挥,是步千洐。
“步千洐,此役你居功至伟。本王会向父皇请旨,荐你为安北将军。”他朗声道。
“谢殿下!”步千洐拜倒,神色平静。他历经磨难,如今身负绝世武艺,倒不是很在意品级。只是如今国家有难,他不想弃之不管。
他身后刘夺魁诸将,均齐声欢呼。破月在他身后,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安北将军亦是五品,他恢复了原先的品级;忧的是如今兵荒马乱,他还是走上了从军的路,却不知前途是好是坏。
慕容充点了点头,便策马进了城。
步千洐和破月抬着头,望着缓缓驱马过来那人。许多将士也望着他,望着经过青仑奴战争、声名鹊起的安国将军、诚王慕容湛。
却见他笔直行到城门处,就此停步,翻身下马。
他单膝跪下,于众目睽睽下扶起拜倒在地的步千洐。步千洐反手握住他的胳膊。两人静静凝视片刻,眸中都有了笑意,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在一起。
“月儿,你先回去。我与小容说会儿话。”步千洐丢下这句话,便与慕容湛并肩走了。
月朗星疏,步千洐与慕容沿着城墙缓缓而行。偶有巡逻士兵,撞见两人,大气也不敢出,恭敬地避让。
“如此说来,那唐卿是个病秧子,却十分能征善战?”慕容湛沉吟道。
步千洐点头:“是个厉害角色。”
两人足足聊了一个时辰,步千洐将这一行的经历细细道与容湛,只掠过破月与他的情事不提。
“大哥此行因祸得福,练成神功。”慕容湛含笑道,“小弟今后再不是大哥对手。改日大哥多多与我拆招,叫我也瞧瞧君和武功,到底厉害在何处。”
步千洐微微一笑:“那是自然。你若是想学,拜我为师,我必倾囊相授。”
慕容湛失笑:“平白矮了个辈分,容我思量斟酌。”
两人对视而笑,恰好已走到东城门。步千洐抬眸一望,将慕容肩膀一勾:“前方有家酒肆,去喝酒吧。”
慕容湛点点头,转身对隔着数步跟随的暗卫道:“去我马车上,取些好酒来。”转头又道,“寻常酒馆的酒,只怕你喝着味淡。我车上一直存着几坛,等你开封。”
步千洐挑眉:“甚好。”
——
已近子时,小酒肆早就打烊。
两人上了阁楼,一个坐在榻上,一个倚在窗边,对月而饮。酒肆老板送来些小菜,便立刻退了出去。
或许是方才聊了太多,一时两人都未说话。半晌后,步千洐收回放得极远的目光,转头直视慕容。
“小容,我已与月儿重归于好。”
慕容面色平静,露出个微笑:“方才在城外,月儿已告知我了。恭喜!”
步千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眸色幽深地盯着他:“对不住。”
慕容轻轻摇头:“大哥说哪里的话,你二人本就……情投意合。我当日……”他深吸一口气,“我当日也只因朝夕相处,她又姿容出众。小弟我……我从未跟女子相处过,才会……才会对她有些不舍。如今这念想早淡了,大哥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我自敬重她为嫂嫂,若再妄动念头,便叫我五雷轰顶,身首异处。”
步千洐静静注视他片刻,点点头:“喝酒吧。”
夜风清凉,酒意醉人。
步千洐因为慕容的话,心里隐隐发痛。他沉默地一杯杯喝着。慕容更是一杯杯畅饮。他酒量本不如步千洐,一坛酒下肚,更是已醉眼迷离。
“对、对不住……”他趴在桌上,眼神已有些发痴。
步千洐紧紧握住慕容的手:“小容,大哥知道,都知道。她那么可爱的女子,自是很多人喜欢的。你没错,没有对不住我。”
慕容听他语气温柔,眼眶一红,只觉得压抑心头多日的汹涌、暗沉,却无法道与他人知晓的情绪,忽地有了个出口。
“大、大哥……”他抬眸望着他,声音有几分哽咽,“你、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决计不会。”步千洐坐到他身旁,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大哥自会护你、助你,咱们是一辈子的兄弟。”
慕容用力点点头,声音惨淡:“大哥,我只是、我只是……”只是喜欢了她。
话没说完,他单手捂住了脸。
步千洐心头一颤。
男儿有泪不轻弹。慕容生性温和,但从来傲骨铮铮,步千洐从未见过他流泪。
可是此刻,他靠在他肩头,眼眶通红,额头青筋暴起,指缝间有泪水滚滚而下。
“大哥、我只是、我只是……”他紧咬着牙关,泪水却滚滚而下,微不可闻地抽泣着。步千洐心头剧痛,一把将他抱紧,下巴抵在他额头上:“小容,哭过这一次,今后不可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