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说,否极泰来,物极必反。在王居正先生继续他前辈工作的过程中,他突然发现:张居正原来也不是那么坏。他施行一条鞭法,改变了当时极端混乱、严重不均的赋役制度,减轻了农民的不合理赋役负担,限制了胥吏的舞弊,特别是取消了苛重的力差,使农民有较多时间从事农业生产。他实行考成法,提高了各级部门的办事效率,而且明确责任,赏罚分明,从而使朝廷发布的政令“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他主导俺答封贡,并在沿边三镇开设马市,与鞑靼进行贸易,巩固了北部边防,保证了边界安宁。张居正实行的这些政策,对当时的社稷是一支强心针,明朝的国祚能够多几十年,实是因为张居正的作为呀。
事实证明,张居正是明朝的大功臣。但是王居正先生就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生下来就那么恨张居正呢?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于是王居正先生开始追本溯源,他发现不仅是他,就是他的很多代祖宗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生下就恨张居正,因为他们在研究张居正的自己的笔记中都记录了这样一句话:我为什么这么恨张居正。至于他们有没有去查原因,就不知道了,因为上面没有记录。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王居正先生在翻阅祖宗文献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他的始祖王世贞与张居正是同年代的人。他迫切地查阅了关于王世贞与张居正的史籍,了解到二者本有同年之谊,关系也较好,甚至张居正还很欣赏王世贞的才华,曾经准备重用,但是一切的一切都被一个字破坏了:傲。王世贞是文人,而且是当时文坛领袖,且不管那股文人的酸腐气,单只那丝傲气就足以让很多权贵敬而远之。你暗地里傲一下也无妨,但你偏偏要表现得那么明显,严重到写到奏章上,去讥评时政。这下麻烦就大了,奏章要经过谁,张居正呀,一个准备重用他的人。眼下他老人家当政柄国,你去撩拨他,不是去撞枪口么,典型的寿星佬嫌命长的作风呀。面对这种事情,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轮到了这当朝宰辅,这火气更是n倍儿高,反对自己的又是他比较看重的人,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了。只不过张相国不把这些表现在脸上,他表现在行动上。喀嚓,张太岳大笔一挥,王世贞老同志回家了。此后,在张相公持政时期,王老同志没有获得出场机会,只能在文坛上驰骋一下了。直到张江陵归西三年,王老同志才重新登场,只不过这时他已垂垂老矣。本该大显身手的时候被退场,王世贞心中对张居正的恨可想而知。
好吧,你恨就恨吧,连带着命令子孙后代都要恨张居正。据估计最初这几代恨张居正是发自内心的恨,因为张居正降下的雷霆之怒,使得王世贞的家境肯定受到了影响。他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耳濡目染,怎能不恨张居正。恨的时间长了,积累的负面情绪太多,会产生极大的能量,这个能量足以把这种恨意变成遗传。因此,王居正的前辈们才会不由自主地恨张居正。这么多代的遗传,就相当于生物学上的营养富集。到了王居正的时候,恨意已经充满脑海,对张居正除了恨还是恨。如果这时候没有一个宣泄口,王居正先生很有可能会“过恨”而亡。幸而王居正先生找到了,他知道他们祖辈对张居正的恨只是私人恩怨,说到底还只是些意气之争,可张居正的所作所为却是为国为民。二者相比,孰小孰大,孰轻孰重,不言而喻。找到这个关键点,王居正先生对五百年前的张居正的“恨”犹如春阳融雪,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本名叫王仇正,”王居正先生说道:“我佩服张居正前辈那种为国为民的胸怀,为了表达我对他的景仰,也为了我们家族对他仇恨的终结,我改名叫王居正。我改名决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受了张居正前辈的感化。我觉得一个人无论做人做事都要居正,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冲昏了头脑、控制了行为。
“我也没料到节目组会请我来宣讲张居正,可能他们也知道我们家是张居正的世仇。呵呵,他们说的很是谨慎,似乎没想到我会答应。但是在他们说出口的第一时间,我就答应了,那种眼珠掉落一地的表情我想起来就觉得搞笑。
“想起张居正死后的遭遇,我不禁悲愤莫名。虽然生前他无限荣光,也是正常死亡,但在死后遭到了清算,这个一心振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能臣干才最终落得个抄家的下场,还险些步了楚平王被开棺戮尸的后尘,家人更是被活活饿死十七口,那场面真是惨绝人寰呀。”
听到这里,欧阳奋勇胸中忽然涌出一股悲伤的情绪,他发现历来的改革者下场都不怎么好。商鞅的变法使秦国富强,但是秦孝公一死他就被秦惠文王给杀了,还是一种很惨酷的死法:车裂。王安石呢,他的改革根本就没搞起来,宋神宗在位的时候他就被贬了。张居正则是活着的时候没人敢对他指手划脚的,但死后被剥夺谥号、封号,更险些被开棺戮尸。他们的结局不同,其改革的结局也差异较大。商鞅的变法取得了成功,是因为秦孝公全权委托他,杀了他的秦惠文王也是个明君,继续着他的改革。王安石后台不够硬,虽然宋神宗支持他变法,却无法给予他绝对的权力,因为宋神宗懦弱的性格使得他必定会屈服于皇家贵族势力。张居正活着的时候,万历小皇帝还很乖,内有皇太后和大太监冯保的支持,外面跟着一大堆的拥趸,所以整个朝廷就是张居正的一言堂,反对改革的都被他以各种理由给整了,如果这都不成功,那就没什么能成功了。但是他缺少一个继承者,他全力培养的继承者万历小皇帝恨他入骨,就等着他死,好亲政呢。他提拔的次辅张四维阳奉阴违,也等着他死,好上位呢。一俟他死,他们就成了内外两个权力最大的人,怎么可能去延续他的改革,他们决不会允许自己还活在张居正的阴影中。三者相较,王安石缺个“秦孝公”,可能还会缺个“秦惠文王”,所以他的改革只是昙花一现;张居正有“秦孝公”,但缺个“秦惠文王”,所以他的改革也只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商鞅两者俱备,所以他的改革是春风化雨,生机勃勃。
是呀,要做成一件事,没有“秦孝公”和“秦惠文王”,怎么可能成功。它们就相当于我们的决心和耐心,没有决心和耐心,我们做事的结果只能是有头无尾,或者根本就开不了头。只有同时具备决心和耐心,再加上我们独有的信心,才能是凤头豹尾。三心合一,前路无敌。</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