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血染化红泪,怨恨命运的驳回;误会编织相会,偏成永生的苦追!”
歌声沙哑了起来,像是溪流在涌入地『穴』的前一段旅程,开始绝望地呜咽了起来。那是溪流的叹息,因为它将长久地告别天日,从此将于黑暗中自我放逐。
齐朗几乎被那歌声中永无止境的悲伤击垮,但头脑中的混沌却在悲伤的刺激下渐趋清醒。他想要尽快揭晓答案,却又担心那答案和他心中的猜想出现了偏离。于是,他缓慢地行动了起来,推开了那株碍眼的松树,迈开脚步,跨过那一丛斑叶兰,绕开缓坡前的高大山石,居高临下,驻足远望。湖畔轻风摇曳树影,月『色』于斑驳中渐显『迷』离,视界的尽头,光影朦胧,似幻似真。
然而那歌声还是那般真切,像是在反复的追问中感叹那场别离。
“我以为歌唱,可以洗去伤悲;我以为歌唱,可以从此无畏——谁将希望摧毁?”
听上去那歌者好像是在试图表达自己不悲不喜的心境,他想要安慰自己,又或者想要安慰他正在歌唱的人,要她不要为自己的苦恼担忧,因为一切都过去了,生活将恢复平静。但很不幸的是,他自己又推翻了那个假象。
那好像是那条深陷地『穴』的小溪,刚刚平稳了下来,决计在黑暗中化为一潭静水,就那样浸润一方土地,静静地等待头顶深井的开掘,才好获得重见天日的一天。不过黑暗太过压抑,太过长久,它想再度掀起波澜,尽管那是不为人知的波澜,它还是想挣扎一下,做最后的争取,可一切仍然事与愿违——这是个深邃的洞『穴』,足以吞没一条江河,而它还是太过弱小了。
齐朗还是没有寻找到那歌声的来源,但他知道自己正在接近。沿着平整的石板铺就的路阶,他一阶一阶地向坡下走了过去,拐过那三十余株野茉莉构成的树墙,他的脚步开始加快,右腿处的箭伤仍然痛得明显,使得他一跛一跛的,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不过耳畔飘来的歌声仍然清晰,那像是一两声轻叹,但那叹息声竟然可以直达心底。
“忧伤包围,呵,忧伤包围……”
听上去,他接受了那个拒绝,有些勉强,但他接受了那个拒绝。不过他要把自己的痛苦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来,他要整个世界听到他的伤悲。就像那条小溪在地『穴』之下尽极所能地制造出来一个漩涡,虽然漩涡的核心将通向更深的地下,更浓的黑暗将由此成为它最终的归宿,但它并不介意,它要的只是想表达,哪怕那根本无人欣赏,无人问津。
齐朗已经可以确定那歌声的来源,就在湖边的那座假山的背后,那是整个祥水湖畔的中心位置。齐朗跑了起来,脚步轻盈,仿佛在这一刻就连伤痛都离他远去。从两株鸡爪槭之间穿过,闪开那一道道从高大岩石上垂下来的绿之铃,那个答案和那个名字更加接近了。
“痛吧,就这般心碎!别后百年,蹉跎一醉……”
歌声传来最后的咏叹,如此绝望,如此伤情。
齐朗看到了。一轮明月当空,湖水在月光下轻轻『荡』漾。假山边上不知何时搭上了一座凉亭,而在那凉亭正中,一方水晶棺安静地摆在那里。
她一切安好。
尽管她已然长眠,但从她嘴角『露』出的微笑,齐朗知道,她在那个世界里一切安好。
伊格鲁正趴在角落里,完整无缺,仿佛那场恶斗并没有为他带来任何不良影响。不过他此刻正在守护着那长眠的人儿,因为他知道,她是他宿命的伙伴最珍贵的记忆。他守在那里,寸步不离。不过伊格鲁眼神中的警惕却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难得感激与欣赏。
伊格鲁在望着一个人,又高又瘦,身着一袭洁白的长袍,乌黑的头发随『性』地披在肩头,但不知道是为月光所染还是怎样,鬓角那里竟然掺着淡淡的雪『色』。他双臂互抱着,瑟缩着——那并非是因为湖边的轻风打透了他的衣衫,只是因为他仍然沉浸在自己那伤感的歌声中,一时之间难以自拔。
齐朗放慢了脚步。这是他盼望了太久的场景,但在此刻,他却有些不知所措。他犹豫了起来,不过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向前移动着,像是他的身体仍然想要验证主人的猜想是否正确。
但那还需要验证吗?
那首歌是《献给丽儿》,被全世界无数歌唱家演唱过的《献给丽儿》,但没人能表达出相同的意境——那是只属于他的。那是他献给她的!
终于,被哽住的嗓子强行被撑了开,齐朗颤抖着呼唤了一声:
“朱来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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