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桥从头至尾长约两里,其间天气变幻异常,时而电闪雷鸣,时而晴空万里,甚至还有四季交替,黑白轮转。
只一座桥便包罗了千奇万象,实属奇观。
杜茗裳跟在百玹泪的身后,却只是步行,没有御空。
方从鹅毛翻飞的冰天雪地中走出来,便又走进一片稀薄的雾气中,百玹泪对她道:“一旦踏上七星幻廊,我们仙者便不能再施用法决,否则定会触犯天威,遭来横祸,好前面就是尽头,应该快要看到三生三世崖了,当年制作你的本命之木就是来自那里。”
说罢,指着桥的前方。
果然不多时,桥上的雾气渐渐散去,终于看到了桥头。
桥头镶嵌在两座巍峨高峰之间,自有石梯连接,层层而上,直抵云雾遮掩的高处,隐隐间似有黑色廊檐显现,酷若神居。
而两边高峰笔挺,垂吊着无数木藤,偏这些木藤颇有规矩,竟是在目光所及处向两侧绕开,左锋往左,右峰往右,分别在左右两峰上露出两处崖壁。
两边崖壁像是镜子一般光滑,散发着淡淡幽蓝色的光芒,光芒中又分别呈现出隶书的“前尘”和“未来”两词,色泽蓝黑,隐隐可见。
杜茗裳知道,这便是百玹泪口中所说的三生三世崖。
如是有缘人,定能看到前尘往事以及未来命运,尤其是三世之中的最爱,这倒与地府忘川河畔,奈何桥头的三生石极为相似。
预知前尘事,三世崖上看,若问未知缘,三世崖上顾。
百玹泪对这三生三世崖似乎并不感兴趣,目光一直关注着旁边的藤条,对杜茗裳道:“阿甲,你的原身是这些藤条。千万年来就负责守护三生三世崖,如今我又带你回来了。”
杜茗裳看着那些藤条,没有丝毫感觉。
倒是在抵达三生三世崖下方的时候,她的心里猛然一阵悸动。
她竟然看到镜面般光滑的崖壁上。右锋蓝黑色的“未来”两字中心泛起一圈水波。
那水波一圈一圈,一圈一圈,以缓慢的姿态荡开,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缓慢地扩散,最后沉入她漆黑的眸子深处,“波”的一声爆开。
随着水波的爆裂,她忽然跌入梦境般的光雾中,周围笼罩着揉碎模糊的白芒。像是浓郁的雾气,遮蔽视线。
然而,就在这雾气中,她却看到了一个女子的侧影。
女子侧身立于漆黑的悬崖之上,黑色衣袍随风翻飞。身材苗条玲珑,侧脸消瘦,像是在哪里看到过一般。
她不由细细地去看,竟是越看越眼熟。
那身影,那侧脸,那身材——不,那分明就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孤零零地站在悬崖上。手中提着提着一柄花纹繁复的墨色古剑,身边没有一个人,相伴左右的,唯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层层叠叠的浓雾,身影透着极致的寥落和孤独。
冥冥中。天地浩渺的空间,似有谁在低声叹息。
“哎……”这一声叹,绵延悠长,道不尽绝望无奈。
黑暗中的自己啊,在无声地凝望着什么?
为什么仿佛沉积着万年的哀怨?为什么会孤身一人?
这就是未来么?
杜茗裳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跳动的心脏深处,近乎一只沉睡的巨兽终于觉醒,搅动着血脉里沸腾的热血,疯狂地叫嚣喧哗,呼之欲出,无法平息。
难以言明的痛涩像是澎湃的洪水,冲垮河堤。
未来,怎么可以这样?
而就在这一刻,仿佛永恒,时间凝滞,周围所有的喧哗全都摒弃,她被包裹在密闭的空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起伏,直到有人打破这种静谧。
“阿甲,你怎么了?”百玹泪看着她,满脸疑惑。
不过片刻之后,随着她的目光望向崖壁,便又恍然大悟,“喔,是看到本命之木了吧?”
杜茗裳从梦境中恍惚醒来,回望着百玹泪,无法开口。
那是她的未来。
那就是她的未来。
一个人……凝望黑暗……
她记得她曾经看到过那样的画面,在神魂太初晶里,那个时候她看到的只是背影,如今却看到了侧脸。
如果幻境是假的,三世崖上的未来是假的,那么神魂太初晶里的背影又怎么解释?
不,不仅仅只是神魂太初晶。
还有仙级秘境中那尊与她一模一样的雕像。
是不是这一切都是在提醒她,她的未来会是怎样孤寂的下场?
如果这样,夜归尘呢?夜归尘去哪里了?还有小狸猫,红蕖,离痕,二哥他们都去哪里了?
他们都是不会抛弃她的人,可最后没有一个陪伴在她的身边。
难道……是死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狠狠地吓了一大跳。
旋即又想到,不可能如此,她现在身处这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幻境之中,她不能够武断地下定论。
对的,不能下定论。
这幻境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可能是在提醒她某些信息,也可能是为了蒙骗她。
她深深呼吸一口,努力使自己不安的内心平静下来。
旁边,百玹泪望着直通山峦之巅的石阶,将右手食指卷曲着放在口中,很是响亮地吹了声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