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忐忑难安的是,昨天李旦的反应已经很明显了,他是不信的、且是抵触的。那么时今堪堪就重提了旧话搬出这么件事儿,可见那矛头指向的,该是她太平公主才对!
不过,事态的发展并沒有他们两人想的那样严重。李旦的神『色』与表情都沒有摆出肃穆和凛冽,依旧是这平和无比、又慈祥温暖的模样。
旦不缓不急,抬手端了茶盏小品着,落盏后抬目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旋即笑笑:“朕知道,这是心怀不轨之人欲离间东宫。”又是淡淡的,并无波澜浮动。
隆基陡一心安,隐隐寻味着父亲是向着自己,到底是向着自己的。
可太平面上的神『色』不止是惶然,李旦这句话才一落下來,她整个人都是一垮!皇上如此直截了当的就点了出來,那是心怀不轨之人在挑拨离间,这所谓“心怀不轨”之人指得自然是她了!
太平的异样,隆基有所察觉,其实不用想都明白这对他发难的人会是谁,即便不是当面的发难,那背后的主使也一定是太平!他倒沒诧异。
空气就这样倏然便凝固,冷凝间起了微微的尴尬与隐隐的肃穆。
李旦姿态悠然,神『色』自然、口吻顺势:“故而朕决定让太子正式监国,六品以下官员的任免与一些轻微的惩罚,都由三郎全权决定。”转目看向自己的儿子,“这样一來,那些异心人看到我们父慈子孝,其心自然也就安分了。”又看向太平。
这事关重大的举措就此一锤定音!如此兹事体大的事情,就被李旦这样云淡风轻的给言了出來。
以至于隆基、太平两个人一时间都沒反应过來,因为來的太突兀,太令他们不敢相信!
最先反应过來的,似乎是隆基。他血脉里有一股沸腾的暖流在不断漫溯,心境变得有些激动:“父皇如此器重儿臣,儿臣实在感动,实在是……”他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对李旦跪一跪、拜一拜。
被李旦拦住。
旦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太子本就与朕一体,若不器重你,岂不是质疑父皇的眼光?”这话又说的颇为贴己了,退去了皇帝身份颇为禁锢的那一抹疏落,变为父子间自然而然的亲昵。
隆基便明白,父皇此刻不愿自己与他拘泥在君臣之间,便笑笑,看定李旦,重重的点了点头。
太平面『色』素白,一时不能发出一言。
这还并未完,李旦那氤氲在心的举措,远不止于此。太子监国不过是他构思的一部分。
旦重又看向太平,似乎这话便是说给太平听的:“时今政局不稳,为防止节外生枝,朕决定将成器、成义调往地方为刺史。”颔首展眉,“皇妹嘛,你先去洛阳呆一段时间,等过阵子时局安定,你再回來。”声音并不『逼』仄凛冽,言的倒极周成,看起來并无甚不妥帖处。
“什么?”这话才一出口,太平压抑良久的情绪终于一股脑的跑出來再也按捺不住,她惊惧并存,“皇兄这是要把臣妹流放么?”急急然起了身子,凛凛的便是一句。
旦依旧气定神闲并无半点儿起伏:“怎么是流放呢,朕是体恤妹妹,怕你在这长安混沌的政局里惹了烦闷,故而权且先往洛阳住上一阵。”抬目道,“那里算來,也是我们的另一处故乡了,委实也是好去处。”这是李旦一贯最擅长的,平淡中见真章,柔和里显锐利。
隆基心思也是一定,很快便了然。他明白的,一定是自己的人按着自己的意思,奏请了父皇……而父皇也很乐得配合,是顺应了自己的意愿,完全遵照自己的想法在执行了!
太平此刻那头脑委实是凌『乱』,一时间只剩下成阵的混沌:“可是……”
“好了!”旦压着她的话尾,并未给她多加言语的机会,旋即也起了身子,转身向里间走去,“朕乏了,你们径自退下吧!”那生波的阳光灌窗而入,耀在他灿灿然的一道明黄袍袂上,无比庄严、无比庄重。
那是不消言语、隐隐流『露』的威仪。那是,天子的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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