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即便成器沒有在朝堂上将了李旦这一军,李旦也早有了从长计议的念头。
睿宗李旦真个是不枉费他这一个“睿”字,有着极灵秀的头脑与极精准的洞悉!这是一条真正蛰伏于深海,不动声『色』、不作声息,却每到关键时刻便会陡然蹿出,高高的腾飞、盘旋浩『荡』海面与广袤天空的真正巨龙!是这泱泱盛世里最为睿智的,是真正的天龙。
任何人都别想在他眼皮底下动小心思、做手脚,因为这些决计是沒有用处的,沒谁的心思与小动作可以真正瞒得过李旦;若是你认为你瞒过了他,那也大抵是因为他刻意装出了样子纵容着你的所作所为,不想让你知道他已将一切都明了在心里、也沒那个让你知道的必要。
当然,李隆基瞒着李旦发动诛韦之变的事,得从长计议;那委实是个特殊的“个例”,因为纵然是万里长江也一定会有转弯的地方不是么……
李旦看出了端倪,看出了有人明里暗里想要借助拥立太子一事搞些小动作、动脑筋扩充与巩固自己的势力。这个发现令他不得不收整心绪重新思索,他做出这一切假象出來本就不是要扶持太平打压隆基、他的心中其实也无意长子登基。
可太平的动向、朝臣的动向,都隐隐的与他初衷走向了相违的另一面儿,多多少少出现了偏移。
成器的洞察是对的,若是再不将国储一事落实,那不知道这瞬息万变的权政帏幕下,又会作弄出怎样的岔子、被有心人钻了什么样的空子了!
为防再生枝节,该决议的事情当然要极早决议,尘埃落定后便可以断了许多人的念头、收回那一颗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晌午过后,李旦召了隆基进宫谈话。[]肆夜红楼216
因在朝堂之上成器的半『逼』迫与情势原本的堆叠,李旦已经就太子之事有了个暗处的表态。故而这一遭召见,隆基心里多少也有些底儿,大抵明白父亲是要说什么事情。
來到父亲寝宫的时候,旦正一个人闲闲然的自斟自饮、品那香茗。感知着帘幕微动,侧目一见儿子已经过來了,便抬手退了侍立的众人,只留下儿子与自己两个人。
这是李旦登基之后的几天时间里,第一次召见隆基。虽然只有短短数日的时光,可父子之间因为隔着那一场兴兵宫禁的结,关系难免不像先前那般亲昵。尴尬有之,赌气亦有之,故而这如许的一切便缔结出眼下这隐隐的疏落。
隆基抬手,对父亲行了个礼,那问安的话却迟迟不见出口。他的心里多少有着愧疚,因为自己当初贪功的隐瞒,因为上官婉儿的死……故而他面着父亲都下意识想躲,口唇动动,更是吐不出半个字眼。
但是同时,隆基心里对父亲还有着怨与忿,是有着的。怨忿他明明心里有数、却还要迟迟不下决议拥立太子的真个是刻意在生生折磨他、煎熬他;怨忿他为什么要扶持太平、要给太平那么多的权势致使她愈发的催长了贪婪与野心,以至于跟他针锋相对、势如水火!
父子之间半世流光一世缘,纠纠葛葛、爱爱恨恨,却又因了血缘深处那來自一处的、一辙无二的血统,终究这所有的爱与所有的恨,又倏然变得那样可以万般皆放、可以释然了……父父子子,似乎从來都是这样矛盾,却又何其作弄!
其实不止是隆基,此刻李旦面着儿子亦觉有些尴尬。他心里委实是堵着一口气,就那么梗在那里,上不來下不去的。不是不理解,也不是在怨恨,只是因为下意识的不愿触及、不愿面对、故而显得有些不能原谅。
旦其实洞悉了隆基的心思,那么便由他这个做父亲的主动让步,将这绷紧的氛围尽量柔和一下吧!心中微定,他侧首看了儿子一眼,启口时声息淡然:“为父素『性』恬适,无心政事,要你姑姑理政。”一顿又颔首徐徐,“你不会怪为父吧?”淡然无波的句子,却是开门见山的坦率、一针见血的直接!
隆基一定,顿然有一种自己在父亲面前暴『露』的一丝不挂、半点儿**都做不得的感觉!更沒有想到父亲说话会是这样的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