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拜唁“天授宝图”之名引出的蛇,既然已经『露』了头,又如何能让这蛇再重新缩回去?授命在身,來俊臣顺应武后之意将肃清的规模不断扩大,可巧这之中又出了薛顗于宗室之间点火扇风、图谋不轨之嫌之事。
望似再自然不过的,这位薛家公子薛顗、以及其同母胞弟太平公主的驸马薛绍,便被一张罗网给兜头笼罩了进來!
武后下旨将薛家二兄弟缉拿,下了一个“谋反”的定义。
还好,沒有牵带进太平……不过如果薛顗于李唐宗室间煽动反武,太平公主也应当是不与他一起的。因为武后是她的母亲,纵然她姓李,可是一旦母亲倒台,对她这个当朝的公主又有什么好处?若说权势分一杯羹,于之太平而言,那也必定得在母亲当政之时才最有利!
但是这对薛家公子该不该审?该怎样审?來俊臣心里早便有谱。
谋反与否从來都不是俊臣真心关切的问題,若要关注那些,世上有个包公还不够么?他來俊臣要做的只是为武后效命,忠心不二无有其它!如此而已。
不是不知道太平公主才一闻讯便急忙入宫觐见武后,不是不心疼她跪在地上那声声不住的哀求、以及一夜间滋长出的少许白发,不是不痛惜年岁尚且清浅的太平便要失去她的郎君……來俊臣是不恨薛绍的,他跟薛绍素日本就无甚交集,又何來恨?即便心之所爱的女人是薛绍的妻,可当薛绍落在自己手上时,他却意料之中的沒有一丝半点儿复仇的快.感;相反,他为那个人惋惜蹉叹,他亦在恨,恨命运的无常夙劫就要夺走心心念念的、深爱着的女人头顶的那一片天!
但是在这同时,來俊臣更清楚的是自己身之所系的任务、以及他这个酷吏存在于世的全部的意义!既然命运让他于两眼抹黑之时便踏入了这纷踏复杂的权势的漩涡,他便必须一直走下去、将这条路一走到底。
薛绍之事,他并沒有收到武后直接、亦或间接传达出的饶恕亦或宽宥薛绍的暗示,所以他已经明白了薛绍应该有着怎样的结局。
其实平心而论,他是不希望薛绍死的……只要太平还在,从來都是不希望!
來俊臣真的不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所谓“好人”,也担当不起“忠义”二字,他只是机变。
……
驸马薛绍逃不过亡命的劫难。
是由來俊臣亲自审理,后将薛绍并着薛顗定罪谋逆。
不过终是因了太平之故,顾及到与太平之间千丝万缕的情愫、以及薛绍作为太平公主驸马的这一重体面的身份,來俊臣未曾将薛绍斩首,只是下令杖责一百大棍,后丢入死牢、生生饿死。虽然惨烈,但不曾下定死罪,说起來倒也是自己病死于世,终也算留得一个全尸和一重悲凉的体面!
來俊臣能做的,也仅仅是如此。
。
当薛绍已经死去的消息传來的时候,太平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松软软的瘫成了一缕空气!而内心却极是安静,沒有零星的波澜撩拨而起。
她沒有百感交集,又兴许是思绪太多、太繁重故而物极必反、反倒灵台清明?[]肆夜红楼73
是时的太平不过一十九岁,正值水嫩非常的撩拨年景。然而残酷如斯,她托付于终身的良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离她而去,就像隔夜一帘微冷的春雨,夜半那雨声还是肆意且泠淙的,然而天明才至便沒了一丝儿的雨星;且随着阳光的蒸腾与照耀,渐渐的连水汽也都将消散!
命运对她是否太过苛刻呢!
她不知道,因为她已经无从去分辨、更无从去计较了……噩运如『潮』水一般将她吞噬,亲手将这一出悲剧缔造而出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素日里口口声声疼她爱她的母亲!
这是多么荒唐可笑的事情?呵,更荒唐更可笑的却是,却居然是……她还连恨都不敢去恨她的母亲!
心念甫至,太平头脑一嗡,生硬的钝痛撕扯着头皮,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撕碎成两半!
染了豆蔻的手指缓缓抬起來,下意识顺势的抚上一旁花瓶里『插』着的一枝新发嫩柳,红艳艳的颜『色』在一米阳光的波及下有些发刺,灼灼的如血一样。
叶瓣触及指尖时带起一阵薄凉的涟漪,那柳枝间缀着的鹅黄『色』的嫩叶昂扬着新生的希望,可即便再怎样不屈、怎样茁茁,殊不知柳枝已经离开主体、做再多的努力也都是徒劳,等待它们的最终都是一个干枯至死的可悲宿命!
喉咙一哽,心底有如铮地一下落入了一块儿冗沉的磐石。太平唇角僵僵的动了动,才发现喉咙喑哑,什么声息居然已都不能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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