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画吧。”我说。
白芬芳有些扫兴:“你这人,恁低调?”
“低调或者高调,对解决眼前的事,没有任何帮助。所以,我宁愿低调一些,避免太多人注意到我,形成新的阻力。”我说。
不自觉的,我再次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小巷。
夜已深,闻长老随时都会回来,铁公祠的旧公案随时都会掀开一角,让我悬了十几年的心能够稍稍安歇。
红袖招看穿了我的心思,默默地挽住我的手臂,头枕在我的肩上。
这种无声的安慰,让我的心能够感受到一丝温暖。夜真的太深了,我也真的等得太久了,是该让那些黑衣人还我一个公道了。
白芬芳冷哼了一声,想必是对红袖招的动作有些不满。
她掀掉刚刚看过的画,露出了下面一张。
这张画展示的应该是济南城的旧景,因为所有的房子都是青砖碧瓦、楼阁低伏,跟现代建筑迥然不同。
绘画者的视角是由高处俯瞰,西门桥、护城河、趵突泉、五龙潭皆入画中,各个地方的轮廓与现在略有不同,但其总的概貌却是大同小异。
此刻的五龙潭水势极盛,四处漫延,与护城河连成一片,是南面趵突泉的数倍。五龙潭的中央有着无数黑点、黑线,那当然就是代表上一张画里的鱼人。
画与画之间的意思都是连贯的,三张画连起来的意思应该是“中景、近景、远景”的次序。
“齐眉梦见的是古代的鱼人,年代至少在——旧**倒台之前。”我做出了判断。
济南市志、历城县志等等地方史书里印着很多图片,都是旧济南风貌的实景。我以前看过那些,现在跟白芬芳的画对比,几乎能够精确判断画的内容为1910到1945年之间的事。在那段时间里,虽然济南城屡遭战火袭击,但每一次都是和平解决,再加上彼时军队的重武器不多,山炮、火炮、飞机之类还没大规模使用,所以并未对老城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旧时建筑大多保存完好。
“对,我查过,的确是那时候。”白芬芳回答。
她把那张画揭掉,继续介绍:“下一张有些奇怪,五龙潭内的水消失了,那些鱼人已经变成了人,离水而活。”
果然,下一张画上,五龙潭的轮廓没变,但潭中央的水却没了,变成了一大片空场,而那些所谓的鱼人都已经直立起来,变成了人。
另外一件事,既出乎我意料之外,又是在预估之中——五龙潭中央出现了巨大的黑洞,如一只吞天巨口,黑乎乎地露在那里。
有这样一个洞,潭水的消失才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鱼人钻进洞里,洞里有什么?就算那些传说都是真的,五龙潭下直通东海龙宫,又有什么意义?难道这些鱼人的本意是从这里奔向东海?”红袖招连提了几个问题,但都是天问,不可能找到答案。
“你这里快停转了。”白芬芳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向红袖招笑着说。
她对着红袖招说话,我却明显感觉出,她其实说的是我。
我的脑子也停转了,在这么多毫无头绪的怪事面前,只能是被动地看、被动地思索,越来越赶不上趟。
“我叫人煮咖啡,都要卡布奇诺,好不好?”白芬芳说。
“鲛人!我知道了,是鲛人!”我脱口而出。
白芬芳说“叫人”二字的时候,由它们的谐音上,我想到了在殡仪馆时接触到的“鲛人”一词。
鲛人即美人鱼,也可以是鱼人。
所以,任意一张画里出现的鱼人,都有可能是跟齐眉有关的鲛人。
人类对于鲛人的认识最早来自《山海经》,后来各种航海志、海上志怪演义中都提及此物,说这是一种形似美人的鱼,一哭起来,眼泪就会变成珍珠。所以,航海者都愿意遇见美人鱼,以求获得无价之宝。
齐眉与鲛人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他没明说,可殡仪馆的那次会面中,他曾表示出很深的忧虑。
梦是他的,看到的鲛人、鱼人也自然是他记忆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还有,齐眉梦中的鲛人根本与民间传说中的美人鱼无关,而是一群狰狞邪恶的怪物,横行于他的思想领域。
镜室、鲛人、鱼人、被蛊术封印的大人物……这些线索全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可是,于我而言,千头万绪,无法掌握纲领。如果能破解了齐眉的梦,至少就能看到一些端倪了。
白芬芳吃了一惊,诧异地望着我。
我顾不上解释,继续叫着:“白小姐,不要煮咖啡了,把所有的画都展示给我们看——”
这句话出口,我立刻意识到,根本不必她来展示,我和红袖招有手有脚,自己来就可以了。
我大步向前,揭掉了那张画。
下面一张,描绘的是一条深邃的曲折地道。虽然这是一张平面画,可白芬芳还是用精妙的笔触将地道的幽闭、压抑感表现出来。
这地道不是人工修建的那种平直、规整的砖砌、石砌地底建筑,其上、下、左、右这四个面都是起伏不平的,与海边的礁岩类似,能够看出被海水几万遍冲刷的痕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