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浅洗浴中心肯定是在他的视野之中,但我猜他此刻的俯瞰中心并非那座高楼,而是挡土墙下的左右两栋七层高的居民楼。
那是很普通的两栋楼,每栋都是七层、四个单元。
从家家户户的阳台分析,这里住着的都是最平凡的老百姓,有的阳台上晒着衣服和鞋子,有的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有的连阳台都没封上,有的则是很牵强地把阳台改成了小书房……总之,只有老百姓才会将“阳台”这种本该是晒太阳、接阳气的家庭重要位置变成了杂物间,将有限位置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来。殊不知,他们这样做,阻挡了阳气、风水流通线路,只会将自家的运势破坏殆尽,至少三代,毫无建树。
居家风水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与坟地阴穴是一阳一阴,玄妙相对。生人住所风水不好,影响三代财运、官运;死人住所选择不当,则影响整个家族的发展大势。可惜,普通人连生存、生活、吃饭都很成问题,就更没有余力去考虑这些了。
于是,这个世界上才会贫者越贫,富者越富。
居民楼建在这里没有问题,但它们的楼顶之上却藏着极大的玄机。
楼顶是平的,没有任何天线、杂物、通讯塔之类,只画着一些黑白图形。
我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两个图形是“左河图、右洛书”,合起来就是一切阴阳奇术的源头“河图洛书”。
原来,岳不群在选址建造别墅时,已经把四面的风水走向全都计算清楚,将“地利”二字发挥到极致。
他俯瞰“河图洛书”,就等于是看着兵书打仗,心明眼亮,操控一切,对阵敌人的一切变化,全都在他掌握之中。
我额头上突然冒出冷汗,如果我没辗转抵达这里,只怕还在高楼上筹谋着一切,却完全不知道——就连我的某些计算也都在岳不群的复杂计算之中。两下对比,就像一个拿着算盘的人企图跟一台超级计算机组比赛加减乘除一样。
幸运的是,我离开了高楼,进入“不死鸟”局中,暂时走在活路上;不幸的是,连城璧与九名枪手还在对面楼顶,而言佛海、吕凤仙则困守十八层,全都是死路上。
我在台阶上坐下,双手抱头,痛苦之极。
连城璧信我,包括已经被射杀的老班在内,全部枪手都信我,以为我是秦王会的救世主,也以为在我的领导下,今晚一定能够摧枯拉朽般消灭岳不群,等到天明论功行赏。
“他们都会死,而且下场异常惨烈。”我默默地告诉自己。
既然岳不群的研究范畴已经扩大到“七星八卦、河图洛书”,则其仰望并追随的偶像一定是三国诸葛武侯,不是普通奇术师所能抗御的。
诸葛武侯不出茅庐,便定天下三分。等到他踏出卧龙岗草庐,先向天借火,火烧新野;又向天借风,火烧赤壁;再向孙仲谋借荆州,虎踞龙盘于长江要害;最终向刘璋借西川,成就西蜀国帝业。
那么,我眼前的岳不群也仿效诸葛武侯,向天借来北斗七星、青龙宿、白虎宿、朱雀宿、玄武宿布成“不死鸟”之阵,已经是无敌、不死、永生、长青。
“现在,没有胜机,也没有活路了。”我悲哀地告诉自己。
真正的高手,擅长于“借势”而战,就像当代真正的商业大家,擅长于“借贷”经营一样,唯有这种容天下万事万物于一身的“借”,才能壮大自身,成为纵横开阖的无敌巨力。
认识到岳不群的“借”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在奇术师的世界中,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你可以上来了!”岳不群漫声招呼。
我虽然藏身于阴影中,但已经被他窥见,无所遁形。
“这里,只有你我两人,绝无第三者。”岳不群又说。
我从阴影中走出来,仰面向上看。
他孤傲地负手而立,背靠青山,俯瞰大地,仿佛九五之尊的帝王。
“真正决定胜负的,只有你我二人。”他向我指着,“上来吧。”
右前方有一道两尺宽的石阶,曲折向上,直通楼顶。
我慢慢地沿着石阶上去,再由一道铁梯上了高台。
“如果我不是顾虑你的存在,早就摧枯拉朽扫荡一切了。你过来,我也就毫无顾虑了。”他傲然说。
此刻的岳不群浑身散发着无可匹敌的王霸之气,已经变成了一位手握生杀大权的尊者。
我虽然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决死准备,但被他的气势所压制,一时间呼吸不畅,信心受挫。
“在所有人没能察觉之前,你已经把这里经营成了一座完整的阴阳阵势。任何人只看到樱花别墅的进退变化,却料不到那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实力全都埋伏在不可见之处。佩服,佩服。”我说。
我这样说,等于是承认秦王会与对方相抗衡,等于是以卵击石。
承认事实并不丢人,不承认事实,只会死得更惨。
“济南的阴阳地势很奇怪,明明有山有溪、有林有滩,却是南北倒置、东西倾覆,与大风水学上的至高理论相悖。所以,任何风水知识拿到此地来用,全都是大错特错。我没到济南之前,已经研究了二战期间所有前辈们对济南城的真实记录,意识到只有因势利导、旋转颠覆,才能驾驭得了济南这艘大船。”他说,脸上毫无自得之色。